三峡机场的前世是人造平原
三峡机场开通国际航班是两年前的事情,近期又开始了飞行区扩建、向南延长跑道600米;兴建T2航站楼,计划修建T3航站楼,届时扩建完成后,三峡机场除了A380外,将满足各种机型起降,年旅客吞吐量将达到800万人次。看了这些报道,不禁想起我曾经历过的一段往事。
1975年,距今足有四十多年了。那个时候,大城小镇的学生初、高中毕业以后,华山一条路上山下乡。那年我从宜都一中高中毕业后插队到了宜都县古老背镇人民公社福兴大队茶场。不久,公社掀起冬季农田基本建设万人大会战,要向大寨学习,高山顶上造平原。
工地有两个,一个是民强大队油橄榄场,一个是更生大队林场,计划各自造田10000亩,开展劳动竞赛,看谁造得多看谁造得平。公社各大队都要抽调精壮劳力投入其中。茶场十九名男知青和七八名场员,在两名大队干部带领下组织成福兴大队青年突击队参加大会战。
清晨,我独自站在民强油橄榄场乡道旁等候着福兴大队青年突击队的到来。十多天前我已被公社抽调到此学习油橄榄树的扦插繁殖技术。
时值隆冬季节,山远霜厚覆轻,寒风虎啸龙吟。七岗八岭连绵几十里,丘平陵低三条大冲(两丘夹着的低平处为冲)归一善溪。岭上有清一色的马尾松密不透风,树杆胳膊粗细,两三米高,倒也是绿色茵茵。几条冲里阡陌纵横,冬油菜枝壮叶挺。
照公社规划,要削掉十几座山包,填平几十条沟湾,使土地平整连片。参加民强工地会战的几千人之多,路远的大都寄住附近农家,路近的就早出晚归。像福兴大队距工地十多里地的则有点横竖不讨巧,所以大队选择了以茶场知青为主力参加大会战,因为知青们是集体居住,行动方便。每天五更天起程天亮可到工地,收工后二更天可回到家。作为知青的我坚决要求参加会战,以免遭人口实,说我借机逃避艰苦的劳动。因我在油橄榄场已有临时住处,就不需要起早贪黑,只是等大部队到了一起出工。
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机械化作业,干什么都凭人力。按照安排我和一个场民张黑儿捉对打炮眼。张黑儿抢上前一把将大锤握在手里说:“你肯定不会打锤,我来打锤你掌钎。”就两样工具,锤子有人了,剩下根铁钎,我那还有得选择!“好吧!”我照样学样,依瓢画葫芦,双腿一蹲,双手一上一下地握钎,将钎按在炮手选择的炮眼上。我战站兢兢,双眼紧盯着张黑儿高举过头顶的大锤,心想:千万别砸到我手上。常说到怕什么来什么,想什么有什么!眼见张黑儿一锤打偏,躲闪不及,锤从我右手虎口背上重重滑过,幸亏是滑过,虽未破皮,但也肿了起来,内有淤血。张黑儿的小脸顿时煞白:“失错失错,我以前也没打过,今天是第一回!”见他吓得不轻,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说:“我们看看别人是怎么打的!”我揉着右手,看着身旁的两个人熟练地打着炮眼。打锤的:……将锤收回来时,右手顺势向前握住了锤柄最前部,就手一带举上了右肩,在空中由低而高划出一道弧线,锤头也由垂直转为平卧。然后右手举锤过头左手向上送出。双脚丁字歩右前左后,两眼死盯钎头,大锤重重落下砸在钎头……打得兴起,似将双脚踮起,全身带锺而落,这是在加大锤子的动能使其更有力地锤击铁钎。……撑纤的:……当锤头砸在纤头后,双手将钎转一个90度,动作轻巧简单明了……我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转钎?”“转钎是防止孔眼夹钎!”
观察、摸索,摸索、观察……半天功夫我就可以熟练地打锤撑钎了,张黑儿心里还有余悸,只敢掌钎不敢打锤。
隆隆的炮声过后,开始挖土装土运土,也就是将山头炸下来的土填到沟里去。装土是用锄头粪筐,一粪筐一粪筐往鸡公车(独轮车)上装。装满后由一人推着到沟边,两手一抽就将满车土掀到了坎下。我对推鸡公车的满是钦佩和羡慕。太神了,一个轮子,满满的一车土,还是推在裤腰带一样宽的路上,到得坎边,一抽车把,土到坎下车还在手上。
打方(休息)的时候,大伙儿都休息了,我推起一辆装好车的鸡公车就走。未走出两步远,车一歪,手臂怎么也稳不住车子,土全倒在地上。大队带队的王书记见状走了过来:腰伸直,两腿叉开,脚走外八字,前脚落实了再动后脚,交替走路。两手臂要撑直,手掌握住车把,上压下提。推车前行,身随车动,车往哪边歪屁股就往那边挪。推车没得巧全凭屁股歪的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他边说边做着示范。
两天下来,靠着“打方”的时间练习摸索,先是半车半车地试着推,推稳当了,加土再试,最后一满车土也能自如推走了。步履也越来越稳,脚步也越来越快了。
这以后近两个月,就是这样周而复始,打炮眼,推土填坑……
山头削了一个又一个(是小山包不是大山头),人造平原终于有了一些模样,虽然人造平原没能千亩千亩地连片,一块一块的也有一百亩、几百亩的……
人造平原的大会战好像是突然之间一下就停下来了,听说是上面批评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做法,参加会战的人们都偃旗息鼓各回各家了。我也结束了在油橄榄场的学习回了福兴茶场。
更生大队与我们福兴茶场毗邻,我们回宜都城关的家大都要穿过更生大队那快“人造平原”,三年里(我们在乡下插队三年时间)就这么荒着,一大片生土怎么种得成庄家!据说民强大队那片人造平原命运稍好一点,被油橄榄场利用了一两百亩,种上了橄榄树。但后来,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中国和阿尔巴利亚关系破裂,油橄榄树--中阿友谊树的命运可想而知。油橄榄场也不知所终,因为我们早已离开了农村。
斗转星移,时间到了1992年,有关部门为三峡机场选址,命运终于重新光顾到民强这块农业学大寨时期全凭人力造出来的“山顶平原”上。专家们的目光一下子就定在了这块空域地域条件优良的山顶平原之上。而后,1996年底,一座现代化的按4E级标准规划,一期工程按4D级标准建设的机场落成通航。再而后开始新的扩建……
我曾多次想过,假如没有发生在1975年的民强大队“人造平原”的大会战,没有遗留下这块“山顶平原”,三峡机场会落户何处呢?我是否能够对人说,我在1975年就已经参加了三峡机场的建设,稍微流露出一点点自豪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