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稼先与杨振宁的友谊
1972年,杨振宁第二次来到中国。当局批准邓稼先在自己家里接待他的童年好友。旧家具被匆匆运走了。专门派木工去打磨邓稼先的一个旧书柜,匆匆装上一面穿衣镜,一天就做成了“崭新”的衣柜;破旧的地板打了蜡,有人从办公室搬来沙发,带来了优良品种的西瓜、巧克力和一盒汽水。就像在舞台上设置一个场景。邓稼先默许了。
杨振宁来的那天晚上,院子里专门放了一场电影,吸引人们去电影院。这座建筑看起来出奇的安静。杨振宁一进门,就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径直走向书架。这是一个纯粹医学专家的书柜,除了最显眼位置的两本毛泽东著作和厚厚一叠特意放置的祖国明信片。
杨振宁转过身,用微笑的眼睛盯着他的朋友。早在1964年,他就从美国报纸上关于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报道中看到了邓稼先的名字。他不想点破,只是微微点头,仿佛在说,你收拾得很干净。
这次见面的气氛比1971的第一次见面自然活泼多了。那次是在酒店,这次毕竟是在家里。吃着西瓜,喝着汽水,杨振宁直言不讳地评论中国“不能调动人的积极性”,谈到他在美国收集的中国“文革”小报,谈到美国联邦调查局。突然,他问:“这是你的家吗?”
“是,是”,邓稼先提前统一回答。"这是许鹿希医学院的宿舍."
“为什么没有儿子的床?”杨振宁非常聪明。
“客厅”装修的时候,儿子的床确实被挪走了。邓稼先没想到诺贝尔奖得主看得这么准。尽管如此,许鹿希还是很机智。她忙掩饰道:“我儿子住在爷爷家。”
后来,邓稼先又邀请杨振宁去吃烤鸭。和他在一起,邓稼先总觉得有点紧张。他害怕他童年的朋友会突然问起他的工作。但是杨振宁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一点。两位物理学家都在刻意选择非物理的话题。
直到杨振宁离开北京去上海,这出戏才结束。邓稼先去机场送行。当他把老朋友送到停机坪时,杨振宁转过身,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问:“家贤,我在美国听说有个美国人帮助中国搞了原子弹。他的名字叫寒春。这是真的吗?”邓稼先一脸惊愕。他激动地张开嘴,但马上又咬住了嘴唇。过了好久他才说:“你先上飞机吧。”
飞机腾空后不久,邓稼先立即向上级汇报,并就遇到的问题请示。周恩来总理明确指示:你可以告诉杨先生,中国所有的原子弹都是中国人自己研制的。
兴奋之余,邓稼先迫不及待地写了一封信,立即派人乘坐民航班机前往上海。杨振宁在上海革命委员会举行的告别宴会上收到了这份急件。当他打开信封,看到邓稼先熟悉的笔迹——“这都是中国人自己开发的”,他热泪盈眶。
1957年,当杨振宁去瑞典接受诺贝尔物理学奖时,评委会要求他提供一篇英语演讲。杨振宁回答:“不,我想用中文写。”评审团说:“中文演讲稿不能印。”他坚定地回答:“那就请你抄我的稿子吧。”
杨振宁经常从美国乘飞机。邓稼先的家是他平静而温暖的港湾,在邓稼先身边自由自在。
-你给我找辆自行车!
-什么?
——我们一起去香山玩吧!
我不敢。别人能做到吗?!
真可惜。那我们来说点东西,宇宙不守恒定理。规范场论?
通常,他们的对话只是一张纸和一支笔。
那天,在一次饭后模仿和轻松的交谈后,杨振宁突然问道:“稼先,从原子弹到氢弹,美国人用了七年,苏联人用了三年多,英国人用了四年,法国人用了八年。为什么中国只用了两年零八个月?”
邓稼先没有说话。他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知道这是杨振宁长久以来心中的一个问号,一丝歉意浮上心头,却无法满足朋友的探索欲望。这不是一个人的秘密,而是一个民族对世界的秘密。沉默是渴望理解和渴望被理解之间的沉默。
仿膳后,邓稼先夫妇陪杨振宁去了北京图书馆,杨振宁想查阅一本古籍善本。许鹿希后来依稀记得这是一本中国古代哲学家写的书。看完之后,杨振宁在许鹿希的小本子上写下了下面的话:看似平淡,明了,难了,容易了,复杂了,简单了。5月30日下午,1986,手术后不久,杨振宁去医院看望邓稼先。当他和邓稼先谈起世界前沿科学的进展时,邓稼先的额头沁出了汗珠。
6月13日,是杨振宁离开北京返回美国的日子。他又来到医院。两只手——打壁球的手,写物理公式的手——握着握着——是真正的告别,不再是“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