缎君衡的编剧漫谈

魔罗觉海一砚传家

缎君衡,这角色的出现是一个偶然。魔皇身世特异,出生就要被杀,那么他何以未扭曲心性,更兼有一身惊世骇俗实力呢?笔者第一念头,就是魔皇成长过程中,必然有个对他言传身教、影响至深的长者,这个长者的性格,应该是宽容甚至诙谐的,有着良好的教育方法,让魔皇不受荒谬出身与心底恨意的操纵,能像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但这长者不只是慈父,更该是严师,否则魔皇的武力兵法和素养哪来的?笔者总认为,再聪明天纵,没有后天教育引导,多半落个伤仲永的下场,能教出魔皇之人,自身的胸襟格调、能力识见也必然非同小可。本着这些想法,缎君衡的基础大致确定,顺利融进中阴界的相关设计中。但最初笔者对他的规划中,有着“以天下为棋局”的一个面相,在戏路设计上也参考历史上的著名谋士范增,打算在将来魔皇割据一方时,塑造夹在亲情中的理念冲突,两人在世局这盘棋上,不同的落子习惯,都会是重要的展开方向。但止战之印改变了魔皇的未来,也使缎君衡针对全域的纵横捭阖,失去了有更深远后续的可能。当然这是编剧角度的惋惜,而缎君衡本身不论有多少曲折,其人其事,在尘埃落定的今日,仍算得上一以贯之。

缎君衡行事常有多重目的与用意,笔者且举一例:当灵儿被带去苦境时,他曾献计推倒罪墙。此计对他而言,一来属口头性质,因为杀天佛或逼其忏罪,于此时都不可能达成,不担心与苦境发生直接冲突。二来此计是他所献,后续也由他,节奏他能掌控。同时还有一层用意,剧中他说:“(宙王)要吾献策,我不能不答,现在答了,对吾与素还真都有其他的好处”。即借机将危机告之苦境。罪墙受苦冤魂与黑色十九密切相关,墙倒才能解脱,但罪墙一倒红潮便会肆虐,事在两难。以罪墙为胁逼苦境重视,有助于解决难题。这种蕴复杂于简单的方式,也适用缎君衡其他的筹谋,往往是表面目的与暗中用心相辅相成,极端与余地并重,通过对人心的精准揣度,以最小代价引导走向,达成最终目标。

缎君衡其人,基本上是遵循笔者最初的设计,对于他,有两个字能加以概括:一字曰家,一字曰国。家国两全是他的向往,但也是最为知易行难之事,就算以他的才具也难事事如意。但人之一生,能为心之所愿恣意而行,也是很难得的。当然这又和他个人性格、后天经历有相当的关系。他天性乐观豁达,不自苦也不自我怀疑,随遇而安。他的身世过往在剧中已有交代,先是由无涯之涯判刑剥夺记忆流放中阴界,再凭绝高天分把纯灵修成躯体,流离时得中阴界百姓分食救饥,后被缎氏宗主偶遇收养。缎氏收养他的目的并不单纯,是要他接掌缎氏职守,让已逐渐失去灵力的缎家血脉脱离诡谲的权力争斗。缎氏宗主的识人之明、毫不掩饰的阳谋托付,对缎君衡人品性格的肯定,存在于彼此的相处中,这其中虽有信任,但更多的却是冰冷算计和绝情。但缎君衡性格乐观,总看到光明的一面,他认为既然受恩在前、允诺在后,那就该一尽责任,在担起灵狩之职的同时,也正好对中阴界这片土地作出应有的回报贡献,很多事只要顺应心意与情理去做,意义与收获会自在其中。

果于任责,是缎君衡诙谐表象下的不变准则。于家而言,对红潮中捡到的黑色十九、对本意作为筹码收养的质辛,缎君衡在担起父亲这个身份后,引导两个养子成材,给予他们温暖和亲情就成了他当为之事。缎君衡曾自问:“留得传家一砚无?”答案见仁见智,但他让两个孩子摆脱身世的阴影,在亲情上再无欠缺,给予他们光明的心性,让他们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种种苦心和引导正是十九和质辛最好的“传家一砚”。同时,两个孩子也是他最大的慰藉,即使父子之间经历过离别、失忆、甚至死亡,但都割不断彼此的亲情感念和不舍。于国而言,缎君衡是中阴界重臣,他生活大半生的这片土地,地气特异需要王室功体调和,不然王城外的土地就会荒芜不堪,这也是练就双极功体的宙王,虽暴虐多疑也能稳坐王位的原因。笔者处理缎君衡与中阴界相关戏份时,曾推敲过他立身朝堂时的心境与决定。他为即位前的宙王讲学过半年,是名义上的帝师,深知宙王难以导正,抽身退出才最好。但他有太多舍不下的责任,斩鬼灭业,守护百姓生存空间,也绝非轻易,例如以他天份之高,都要为控灵术放弃造诣已深的剑术;又为了让中阴界摆脱鬼道之祸,他犯险计骗鬼门伥灵,并意外得到一份鬼力,却也让他在多年后承受了巨大代价;再者,为破鸿蒙裂魂铸身,也不对人提及一字付出。从朝中抽身容易,但这些责任却能交给谁来担负?在朝与在野,能担起的责任毕竟不同,在朝堂上能做的事情更多,若是畏难退让、回避责任,那就不是他缎君衡了! 下

提到缎君衡,笔者写完他的退场,总不时想起那句『屠龙有技半堪哀』。屠龙之技是有名的典故,技艺虽高却无所施其用,代表缎君衡一生不欠於人,却也难免无法尽展所学的感慨。老成谋国和父子亲情外,他还有『功名在吾俦』的少年意气,也有『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的自负傲骨,更有『正之以政,推己及人』的治世理想。可惜大好江山云飘渺,受制于极端的大环境,虽能保全在意的人事物,却无法在天下这盘棋中,为自己的理念而落子。他诚然无憾,但笔者在创作过程中,总还是有所惋惜。

缎君衡的出身故乡是无涯之涯,与苦境的妖界同名相通,但实际是独立的境界。他的故乡都是纯灵,由长老会维持全境秩序,有天份的孩童会被长老会收入门中,赐灵号加以督教,学有所成后再分派地方历练。缎君衡与三昧长老同出一门,因入门稍早,灵号『一得』。此地纯灵生长缓慢,数百年才成年,漫长的岁月使两人交契如一人,不用多言便能了然。例如剧中,缎君衡明知裂魂后果仍向三昧直言请托,三昧长老感伤之下也全力相助,只因两人都知道,友情的真义在於懂得对方的坚持。此后缎君衡不再回去,因为风波难靖,也因为不想多添老友的伤怀,但他更知道,虽不相见,老友仍明白他这一点心意,这是属於他们的相知,再多的分离也改变不了。

接著谈一下宙王和缎君衡的君臣关系。在中阴界,君臣之间的相处之道是最为危险微妙之事。宙王对缎君衡一向信任与猜忌并存,信任其能力,但又认为此人为了权力将缎氏原脉放逐,私意昭然,是为了贪图权力才投靠王权。所以宙王在受血傀师威胁,使计倾倒罪墙后,宙王心知祸在眉睫,却刻意声称要侵入苦境并推给缎君衡处理,认为这样就能迫使缎君衡为自保而押上一切,阻止苦境对中阴界的报复。而后,宙王故意视魔皇如无物,也是出於向缎君衡施压的心态。对於中阴界来说,佛厉之争后中阴界继续锁国自立,鸿蒙之祸发生却能全境幸存,在这一点上宙王未必无功,但后来几近覆国的危机,却也是君心隐瞒猜忌的必然后果。如上篇漫谈所言,缎君衡为了中阴界做尽了身为老臣能做的一切,但曾经的君臣默契,在后来终究只剩下一声叹息。

缎君衡的终局是回到逍遥居,静等魂灭灰飞那一刻的到来,就如他和三昧长老所说的那样:『人生的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才是独一无二的完整。』他最后所吟的绝笔诗:『了无一欠平生事』,也正有此意。这是他的自信,也是他一生悲欣之所系。另外,他的绝笔诗是组诗性质,抚琴所咏只是其中之一,由於诗体的表现力有别於现代文,能对漫谈作一定的补全,所以笔者不辞浅陋,愿以他的四首七律,与同好此道的朋友交流一二:

弦歌吟啸接残阳,渺渺余情未碍狂。已叩本心同往昔,任凭弹指送流光。鱼龙千劫成亏在,人物一时啼笑忙。他日儿孙如我老,可能家祭起彷徨。

余年与世***推移,滑稽何妨兼数奇。万卷书曾***睥睨,一身心得任支离。开池劫后灰如墨,拱海桑生水作泥。多谢沙虫与猿鹤,我非物化莫相期。

出山泉浊况通衢,事了还如劫烬余。应笑呕心缘自苦,总归残局要人扶。传家一砚真堪托,窥座群鸥未肯呼。且向乡关问秋色,首丘识得老狐无?

抱褐金门樗散材,屠龙有技半堪哀。悲欣谁肯凭时命,得失天教掷劫灰。安稳溪山付家国,纵横枰局饱风雷。了无一欠平生事,尘土斜阳尽此回。

再闲话一下中阴界。中阴界过境阴魂极多,常滞留不去化为恶鬼。鬼老则灵智开,善寻时空裂隙营造巢穴召集部下,甚至有席卷较小境界全境的情形出现,所以斩鬼灭业一直是灵狩一职的重要责任。曾有人问我,缎家后来只剩缎君衡一人,他拿什麽去完成这样的职守?其实答案剧中就有,还记得缎君衡和葬云霄说,那把五毒伞是他此生最后一件灵器吧?缎君衡接手缎氏后,开始培养炼器师,大规模炼制灵气给普通武者增强装备,让他们也有能力斩杀恶鬼。剧中还曾说过,缎君衡熟悉魔皇兵法,其实是因为魔皇在用兵上,最直观的学习模范就是父亲这些大小不一的战鬼之战与兵法。他和十九两人从小就跟随父亲经历过无数次斩鬼经历,一身武学都是从生死战场中磨砺所得。也因此,剧中离开鬼门后的黑色十九,虽然失去记忆,但回归中阴界斩鬼守护百姓,却成了冥冥中召唤他的本能。

缎家的故事到此正式结束,对笔者来说,情节过程虽然沉重,但仍有希望与光明。魔皇与鬼阙千年沉眠,而中阴界的黑色十九也以斩鬼猎凶为业,巧合般地延续了灵狩传承里的守护之责。虽然,未来已经没有缎君衡的存在,但家乡安稳,两个孩子平安,一切都如他灰飞烟灭前所愿,对缎君衡来说算是一种另类的圆满吧?最后笔者想分享一个创作心得,创作角色,是看著他们走向独立的过程,有心的设计,以及不可控的外因,都是他们人生经历的一部份。所以创作者不全是讲述,更是一种记录,记录专属於他们的人生轨迹。如今记录完成了,笔者也该告退,谢谢观赏,以及谢谢各位对角色们的支持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