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小调协奏曲

在创作大型管弦乐作品尤其是交响曲方面,青年时代的勃拉姆斯显示出少有的谨慎,这既同他对前辈大师的极度崇敬以及对于自己创作的严格要求有关,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勃拉姆斯是一位大器晚成的作曲家,他虽然富有才华,但在作曲技巧尤其是对大型作品的驾驭上需要经验的积累。D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的创作就能说明这一点。

如同莫扎特、贝多芬等作曲家一样,勃拉姆斯创作协奏曲时心目中总是有一位具体的演奏家,而在创作钢琴协奏曲时,这位具体的演奏家就是他本人。勃拉姆斯是一位颇有造诣的钢琴家,他的演奏曾受到舒曼及其夫人克拉拉(后者是当时最优秀的钢琴家之一)的高度赞扬。勃拉姆斯在1854年即他21岁那年写过一首由两架钢琴演奏的奏鸣曲,其中的素材后来被用到了其它作品中:谐谑曲乐章变成了《安魂曲》的第二乐章;而更多的旋律则被借用到第一钢琴协奏曲中。在创作这部作品的几年间,勃拉姆斯尚未真正掌握协奏曲这一体裁。当这部协奏曲于1859年1月22日在汉诺威首演(勃拉姆斯本人担任独奏)以及数日后在莱比锡再次演出时,观众和评论家反应冷淡。勃拉姆斯在给克拉拉的信中写道:“你可能已经知道了,那是一次彻底的失败……尽管发生了这一切,这部协奏曲还是会受到欢迎的,只要我对它的结构进行修改。”勃拉姆斯的预言实现了,这部协奏曲逐渐被人们接受,尽管它在形式上不够完美,在处理钢琴与乐队的关系上缺乏平衡,但它仍不失为一部洋溢着才华和青春气息的杰作。

第一乐章庄严的有着异常宏伟的规模,在这一点上它堪与贝多芬的两部最伟大的杰作——小提琴协奏曲和第五钢琴协奏曲——媲美,勃拉姆斯自己日后创作的协奏曲中也只有著名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有着类似的篇幅。同样引人注目的是这一乐章的第一主题:在隆隆作响的鼓声和持续低音构成的阴郁背景之上,它在D小调上威严有力地呈现,第一小节中的下行小三度音程令人想到同一调性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第一乐章第一主题——二者有着同样的冷峻和坚定。而紧随其后的上行“冲刺”则具有激昂的气概。主题后半部分的颤音赋予音乐以汹涌澎湃的力量。这个充满戏剧性张力的主题为第一乐章确立了庄严的、悲剧性的基调。当它掀起的风暴趋于平静时,出现了抒情性的第二主题,但它带来的宁静与慰藉仅持续了片刻便被起伏激荡的音流所淹没。整个乐章即由这两种情感和力量的对比、交替与消长构成。随着乐章开头的主题以各种面貌反复出现,它自身所蕴含的戏剧性因素得到了充分挖掘。

在结构上,这个乐章基本遵循着古典协奏曲第一乐章的奏鸣曲式,而且运用了传统的双呈示部手法,即由乐队和独奏先后演奏呈示部,在乐队首先完整地演奏呈示部时,独奏(钢琴)始终保持缄默。而一旦钢琴加入,它所起的作用远非只是“助奏”,它不仅赋予呈示部中的各个主题以新的色彩和变化,从而为精神世界的斑斓画面增加更丰富的内容,而且与整个乐队以及其中的个别乐器构成了生动而亲切的对话。独奏声部的高超笔法足以展示钢琴的非凡表现力,从晶莹剔透的华彩乐句到饱满辉煌的和弦,无不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但这一切又并非为炫技而存在,而是被有机地纳入音乐的交响发展逻辑。

第二乐章柔板有着沉思、内省的抒情之美,处于宏大激烈的第一乐章与充满活力的末乐章之间,它不啻是一片抚慰心灵的精神绿洲。由乐队奏出的主题悠长、宽广,具有民歌般的淳朴和真诚,这是音乐学家萨波奇?6?1本采所说的那种“一听就能理解并且很容易记住”的旋律;当主题过渡到双簧管独奏时,如泣如诉的音色使得旋律更加崇高动人。钢琴以平静的演奏进入,仿佛一个陷入沉思的人在明净的暮色中徘徊,心中充满虔敬的怀念——这或许正是作曲家在1856年的冬日里创作此乐章时的心境,他在给克拉拉?6?1舒曼的信中写道:“我正为你画一幅可爱的肖像,它就是柔板乐章。”哀婉深情的旋律很可能正是勃拉姆斯对他心目中温柔圣洁的克拉拉的写照;也或许如评论家爱德华?6?1唐斯所言,其中还含有勃拉姆斯对数月前辞世的舒曼的深切追思。在乐章的中间部分,钢琴与乐队掀起的浪潮打破了宁静、忧郁的气氛,这既是音乐的对比,也是精神世界的冲突与升华。

第三乐章回旋曲:不太快的快板的主题有着匈牙利民间舞曲火热有力的性格,镶嵌其间的插部也贯穿着同样的精神。随着音乐的推进,其中蕴含的乐观因素变得越来越突出。最后,经过一个宏伟的渐强,音乐转为明朗的D大调,并以此结束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