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启骧的书艺传承
“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做点儿事儿。”年逾七旬的著名书法家、中国传统书法的传承人、清雍正皇帝第九代孙——爱新觉罗·启骧先生在2008年初始决定将自己刚刚完成的小楷作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简称《金刚经》捐献给慈善机构,拍卖所得款项将用于中国传统书法及传统中医药学的拯救与传承。
这部精湛的书法作品倾注了启骧先生七年的心血。《金刚经》(鸠摩罗什译本)全文五千五百余字,启骧先生在完成这部作品时,每个字都抄写了若干遍;七十二页的作品,哪一页上有一个字不满意或是遗漏了,他都要重新抄写这一整页;因为患了眼疾,启骧先生以后也不可能再完成同样的作品了。很多人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把这样的“宝贝”留给自己,留给后代。他说:“因为我想尽我的微薄之力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做点儿事儿。正因为这部作品好,其一,才能帮助更多的人认识到中国传统书法的美;其二,才能卖出它的价值,为培养中国传统的书法和中医药学继承人多提供一些经济援助。”
“家传的‘艺术细胞’”
一九三五年农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爱新觉罗·启骧出生在北京地安门内的恭俭胡同里与北海后墙相邻的一座四合院内。祖父爱新觉罗·毓逖曾是光绪皇帝的护军统领,更是一位颇有影响的书画家。
连年的战争和动荡使得年幼的启骧没能享受几年皇室后裔的优越生活,却没能阻碍他接受他祖父的“老家庭”里浓郁的艺术熏陶。
祖父毓逖家中常常会集了当时的书画界的名流新秀——自成一派的国画大师齐白石、号称“南张北溥”之“北溥”的溥心畲、以山水花鸟著称的国画大师溥雪斋(辅仁大学教授)、当时年纪虽轻却已绰有名气的启功……不论是在家里聚会还是出门访友,祖父毓逖“毓四爷”总喜欢把自己的长子长孙启骧带在身边。童年的启骧在耳濡目染中接触到的是“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之精华”。
“亲眼看见这些书画家写字作画,让我受益匪浅。看到他们怎样握笔、怎样运笔,感觉到他们写字的节奏和神韵,就跟照着他们的书画集学字完全不同了。”启骧先生感慨地说:“看多了就慢慢地有了自己的鉴赏力和风格,现在能够看到这种传统的东西就很难啦。”
只有能识别美才能创造美的艺术。“如果不知道什么字是美的,就不可能写出美的书法来。”启骧先生所讲的道理看似简单,却令人回味。
启骧先生很早就形成了他对书法艺术的审美能力和热切追求。“爱新觉罗家族里几百年来出了很多的书画家。我开玩笑说,我也继承了我们家传的‘艺术细胞’。”
启骧先生成年后拜同族兄长启功老为师,达到了今日的传统书法传承人的艺术高度,先生认为家庭的熏陶和家族里书画界的老师前辈的教诲给他创造了学习的环境和机缘。
“天赋、勤奋、良师、环境与心态——是成功必备的条件”在这个人人都想寻求打开成功之门的金钥匙的竞争年代,笔者有幸听到了这位谦和诚朴的皇室后裔对成功要素的剖析。
“天赋、勤奋、好的老师、环境(也可以说是契机)、加上心态,五者缺一不可。”启骧先生的分析逻辑缜密、内涵深广、又不乏幽默。“天赋就是说人跟人是有区别的,每个人在某个领域比别人学得快、有悟性,这就是天赋。”
“有了天赋不勤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行。”先生指着墙上一幅丈二整纸气势磅礴的行书作品——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右手比划着一竖道的写法,“这一竖道,我就练了多少年。只练这一笔我用的报纸摞起来就有一人高不止。”启骧先生的笔道柔韧美幻,时而饱满如长虹,时而纤细若游丝。显示了他对笔墨的控制和运用已达到了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境界,透着他多年练字所下的工夫。
正确的方法除了来源于自己的不断琢磨,也有很多是来自好的老师。兄长启功老对启骧先生在书法艺术上的造诣给予了关键性的指导、启发和激励。
“文革”后回到北京工作的启骧就是在重遇兄长启功后,被兄长的书法之美所震撼,才再次拿起毛笔的。从七十年代末到2005年启功老逝世,近三十年里,启骧先生从未间断地向这位德高望重的堂兄求教。每次由启功老那里“看课”回来,启骧先生都将所学所感认真地记录在他的书法学习笔记上。启功老对这位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堂弟也倍加关爱;从字的笔道到结构、从字体的风格到作品的创作态度,启功老都丝毫不作保留不遗余力地传授给了这位本家兄弟。“有一回,我拿着作品去找启功,他讲了几个问题以后,让我第二天再来,他要仔细看过我的作品再同我细谈。我转天下班后去他家,他碰巧有个晚会出去了,但是留下一封三页信纸长的信给我,指出我作品中进步的方面和不足的地方。又给我说了些练习的方法。我看了非常感动。”
启骧先生能够在继承中国传统书法艺术的基础上形成自己鲜明的风格,并创造出可以传世的书法作品,不仅是具备了天赋、勤奋和良师,也离不开先生“老家庭”的艺术陶冶,以及家人全心全意的支持。“我如果出生在一个偏远不使用汉字的家庭里就肯定学不成书法。这就是环境因素。如果没有一个像我大哥启功这样的好老师,用他的学识智慧来影响我,我也学不到中国书法的真谛。这也是一种机缘。”
“没有好的心理素质和正确的人生态度,就很难在艺术上达到一定的高度。”启骧先生在解释成功的最后一个条件时,语气表情都略微凝重,“这就是我所说的心态。我的兄长,也是我的恩师启功在世的时候,一直鼓励我要在艺术上不断求索,对社会尽责尽力,而对名利地位看得淡泊。”
启骧先生在2006年初夏口述的《启功大哥,我想念您——纪念启功大师逝世一周年》(发表于《北京晚报》)的文章中写道“大哥的言传身教教给我,书法不仅是一种技能,一门艺术,更是一个人的品行和修养”。并以“习字做人、淡泊明志”八个字作总结。
启骧先生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只要是没出远门,不管节假日,他都是在练习和琢磨书法中度过上午阳光充足的几个小时的。当他觉得自己对书法的理解有益于中国传统书法的传承时,他个人集资求援拍摄了《启骧讲书法》的教育片;当意识到中国传统文化,例如中医、京剧都面临失传的危机时,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作品捐献出来义卖捐款。
“有法无法,无法有法;学书在法,奇妙在人。”
启骧先生几年前开始归纳整理中国传统书法之“法”,本着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到今天已经写下了几万字的笔记和例字。这些书法的“法则”是前人没有如此清晰地讲解过,更没有为直观地体现而一一书写例字的。笔者认为启骧先生所受到的现代教育和他在建筑工程理论和实践中积累的经验,使他创造了新的研究和学习中国传统书法的方法。
“书法与用毛笔写字是两个范畴里的概念,一个是艺术,另一个是实用。上千年来,中国传统书法说白了就是研究怎样把汉字写美。”
“创新必须以继承为基础。只有在掌握了书法的基本技法以后,熟能生巧,逐渐进入所谓的‘随心所欲’的境界。‘随心所欲’指的不是‘无法’,而是在对‘法’有了融会贯通的理解之后,能够在灵活的使用中显示出艺术家本性中的独特之处——而这种特质亦是一个人学问和智慧的积累和修行的集中反映。
“简单地认为‘无法’的或‘新’的艺术才是高明的,且不说这本身即是一个‘法’,难道说音乐可以不讲究音准节奏,难道说绘画可以不讲究构图色彩吗?”老先生的嘴角上闪出一个俏皮的微笑,“我有十六个字:有法无法,无法有法;学书在法,奇妙在人。”
“净心方正,静中求索,镜正衣冠,境界自高”
有人询问启骧先生的意见,是否让子女专业学习京剧。启骧先生回答说:“如果你热爱这门艺术,想学习这门艺术,那是很好的事。如果你想当梅兰芳、马连良、程砚秋,你趁早别学戏,你也许一辈子成不了名。研究艺术要准备好为之献身,踏踏实实地勤奋地去钻研去苦练。如果把成名放在心上当目标,趁早干点儿别的。”
先生的回答不但适用于京剧艺术的学习,其实对从事其他工作和学习的人也都有很大的启发。
启骧先生在潜心学习中国古代文学、哲学及佛学的过程中总结出四“静”十六字格言以自勉:“净心方正、静中求索、镜正衣冠,境界自高。”
“心中没有妄念臆想,才能不偏激;内心不骄躁不狂暴,静如池水,才能潜心追求探索;常以镜中的影像来观察自己的外貌言行、内在修养,才能不断地调整和完善自身。有了这三条,才有可能达到较高的艺术和人生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