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一只猫

一、? 晒太阳的白猫

高楼之南，城市一隅，纯白。

久雨冬季里极其难得的一丝阳光，毫不吝惜地披在你身上，披在时光的隙缝里。

午后，分秒间的小憩，你舒展着紧绷惯的四肢，皮毛很脏，你一定没人照顾，一定很孤单，一定很累，你梦到了什么吗?慈悲的主人在帮你洗澡，馈赠你一条金色的大鲤鱼，你雪白的皮毛光滑柔顺，伏在主人大腿上，幸福地入睡......,以至于被我惊扰后只是微抬了一下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你一定太累了，需要尽享这难得的阳光，即使被危险靠近。

我轻手轻脚地帮你拍照，友好地看你眯起的小眼。或许我可以帮你洗个澡，给你予食物，可以让你伏在我腿上一起晒晒太阳，我真的可以确定吗?或许，你早已习惯了游荡江湖的日子，我是过客，我再往前半步的结果，注定会使你落荒而逃。

可是，把你惊醒，已是我很大的不安了，请原谅，我总是那样好奇，喜欢对未知的事物一探究竟，比如你，午后的小憩。

城市里的精灵，用精灵般的眼瞳望向我和阳光，我轻轻问你摇了摇手，轻轻打了个招呼，轻轻挪动脚步，退出花坛。

亲爱的朋友，请继续、做你那未完的美梦，把满身的疲惫、和生活的艰辛，消融在温暖阳光中。

? 二、? 我把它叫做常

尚湖串月桥。穿过湖心堤坝，无数不规则的波浪布满湖面，形成的视觉效果反而是均匀整齐的波光，波光里数只野鸭，以及数百只小水鸭(方言称之为水葫芦，学名?)在阳光下的湖面上快乐嬉戏着，它们的数量之多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

环城快速西路外，两个鱼塘中间狭窄的坝身上有一小段缺囗，上面铺着块长方形钢板，几次往返苏州都看到一只白鹭缩着脖子躲在钢板下，像躲在一座凉亭之下。偶尔它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支细长的腿，极其缓慢地向前，感觉是它是在用细腿测试初冬池水的温度。又是苏州途中，我下意识地转头，却没有看到它的身影。

那么今天，那只叫做常的流浪小白猫会否在苏州小外滩等我呢?

匆匆的行程，若是我只为赴与常的约会，想必是浪漫的。其实不是，我们去小外滩只是为了糊口的生计，而常也未必认得我这个过客，约会云云，也仅是我的臆想，如同红枫林中与某人的邂逅。

常还在那里，摄影基地内景大楼底下一狭条大理石铺就的墙裙边上，安静地睡着，享受阳光的温暖。被我的动静惊扰，它警惕地抬起头，眯眼望向我，瞳孔压缩成一条细线。它的四肢没有动作，也没有逃走的意思，倒是我很不好意思起来，减小动作幅度，慢慢退出了花坛。

像一只白猫一样，在阳光下恣意浪费辰光，真好；像凉亭下的白鹭、像湖中的小水鸭、像那一片静静的枫林......一样，消费时光，真好。

所以我愿意和常有个约会、希望每次都能遇上那只白鹭、停下脚步欣赏枫林，或者静下心来，聆听一朵花的开放，这样子浪费我的青春年华，真好。

他们在拍照，摄影师们忙碌着，新娘新郎笑的甜蜜，即使是冬天，苏州小外滩依旧风光无限，就算穿单薄的婚纱，心中依然炽烈着，灿烂的时光真美。

三、? 落荒而逃

许久了，不再有人嫌我浑身的烟味、不再有人讨厌我浑身的酒味，也不再有人，抱怨我赴各式的酒局。

又在悄悄进入那种奇怪的模式，嗓子明明不好，还是不加节制地抽烟、喝酒、大声说话，在深深深夜的街头、迎着冬天的微风、踉踉跄跄着哈哈大笑。

清晨醒来，如梦过一场一样，除了嗓子的痛疼。

鸭潭头的小巷、窄街，转过弯，沿环城河往泰安桥方向。

环城河正在清淤，水即将被抽干，露出沆瀣不堪的灰色的黑色的淤泥和杂物，还有几尾壮硕的鲫鱼，它们黑色油亮的脊背被动地冒出极浅的水面，慌张地甩动着尾巴。鲫鱼很大，足有七八两模样，旁边民众看到，兴致勃勃地回家取捕鱼工具，不久后，它们便会成为人们餐桌上的食物，红烧，或煮汤，清蒸，即便这河水中的鱼很可能有异味。而太小的鱼则会被遗弃在岸边，在阳光下晒死。

水下的未知，大出乎我的意料，会有这么大的鲫鱼，比知想当然的厚重淤积，城市的排泄，然后，这一天，水被抽干。

水被抽干，就像清空我无章的思维。

鸭潭头到方塔街东，感恩生活又给我机会，让我在忙碌生活的夹缝中能有这么一小段可以放缓的脚步，可以借此空闲，静静地想一些事。

比如，曾有那么个人非常讨厌我喝酒，我说的是曾经，不然，昨夜的我怎么会又醉了?我又醉了，踉跄在冬夜的一曲嚎歌里，踉跄于孤寂城市的边缘。

清晨，清冷的空气刺激了我，忍不住咳嗽，吐出了一囗浓厚的黄绿色老痰，好吧，一年一次的咽炎又犯了，我的老毛病，它会盘踞我囗中，迁延日久。迁延，就象我惯有的态度。

苏州小外滩，常在老地方酣睡，而我对常，已不再像初见般小心翼翼，我是否惊扰到它好像也变得没那么重要。常是警醒的，抬头看我，不知它能否认出我?但它第一次摆出了要逃跑们姿势，难道常也看出了我的漫不经心?

从不相干的陌生，到慢慢熟悉，是的，总有一天，因了我的侵入，常落荒而逃。

四、? 无常

我又换了职业，继续在滚滚的红尘中摸爬滚打，明明可以靠才华吃饭，偏选择了出卖体力，用阿Q式的思维安慰着自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干这又脏又累的活，谁干？

于是心理上比身体上稍微多占了些许优势，似乎我做这样低层的工作也成为了一种伟大的奉献，这些奉献足以让自己为拥有这种高尚品格而傲娇不已。

然后，一晃数年，我没再见到过那只白猫，倒是在平日里，时不时会见到纯白的流浪猫，和那只被我称作常的猫并无二致，一会在上海，一会在南京，一会在杭州。

我没有辩别猫脸的能力，所以我姑且把它们当成是同一只猫，它们都叫做常，常常来看望我这个久违了的朋友。又或者是我一想起常，就能在不同的地方看到白色的流浪猫。猫是神秘的动物，脚步轻盈着，狂奔数百里，在我想到它时，恰到好处地出现。

也许还有个原因，我所在的颜市有一句广告语，常来常熟，并以此作为城市的名片，这个“常”，是我在刻意拉近我和一只白猫的距离。

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世界反复无常，事实上自从我换了工作，基本不去小外滩，我再难见到常。说猫有九条命，但理论上猫的命比起人来非常短暂，这数年恍惚，常是否活着都成了一个相对悲观的问题。

我早埋下了伏笔，在我第一次见到这只白猫时，我就知道情深缘浅，我与常都只是过客，下一次是否能再见是个不确定的命题，我叫它常，其实指的是无常。

常就是无常，无常就是常，谁知道呢？比如，那只叫做常的白猫是否安好如初？是否还在那一狭条的大理石墙裙边上、晒着太阳？

五、? 重逢

七月二十五，睛，太早到单位，背着肩包在公交站台瞎乘到一部117，任它带我乱晃悠。

西门楼阁，城墙上，遇上一只纯白流浪猫，瘦，但很干净。

自然而然地，它让我想起苏州小外滩塔影桥下的那只白猫，在某个过去了许久的那个冬天认识它。当时总觉着猫是有灵性的生物，就认为有缘，为它起名叫无常。

那时常去苏州塔影桥，常在桥下见到无常，懒散地躺在阳光里，肥、脏、不爱活动，正像我改称它无常时的预感一样，那个冬天过了，我辞了工作，塔影楼，我再去的可能性很小了，或许再也见不到无常了。

后来，忘了哪个季节了，我在尚湖水街看到过两只白猫，脏脏的，我很固执地认为其中一只是无常，事实上苏州与尚湖相距近百里，那无常基本不可能穿越。

今天这只瘦弱的白猫要可爱许多，调皮好动不怕生，很年轻的样子。也许它就是无常，涉百千水，减了肥，到虞山西门，用几场暴雨洗了澡，等待着与我欣喜的重逢。那么，我胡乱乘车胡乱下车胡乱瞎逛，就都有了确凿的理由，阳光炽烈，映蓝了阜成门上的天空。

若它不是我曾认得的无常，它怎么有这么好的耐心，在这个清晨，从山脚走走停停着陪伴我走这么远的路？

虞山十八景之西门楼阁，千年古城墙更迭，早已不是旧时砖石，但始终在老位置，将虞山一角，围入城中，便有了句十里青山半入城，而今，石砌雕棂成楼阁，也仅依稀留得旧模样。

很好，晨起些许汗水，因与无常的偶遇，变得清爽了许多。

原来，常一直在，不只是一只猫。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