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战争与和平:美国版述评
有人说托尔斯泰写《战争与和平》的契机是为了探索俄国社会的出路,但我始终认为这种观点过于片面。在我看来,一部真正伟大的小说应该包罗万象,而不仅仅局限于一个小小的目的。从《战争与和平》中,我们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包括哲学、历史、政治、经济、军事科学甚至宗教等。这些共同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思想体系。这个系统既是主观的,也是客观的。它是主观的,因为它来自托尔斯泰的思考和总结,很多地方都打上了“托尔斯泰烙印”;说它客观,是因为它不强加于人,而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使人在被“托付”的同时逐渐凸显自己的个性。
另一方面,我觉得托尔斯泰的眼光高,视野远,可能不会把人类所谓的政治当回事。从根本上说,托尔斯泰关注的应该是更广阔的精神和永恒。在《战争与和平》中,托尔斯泰不止一次地利用皮埃尔和安德烈的大脑来讨论这个问题,而他没有告诉我们讨论的最终结果,这正是它的客观性。他似乎想让我们独立思考并找出答案。但是,人的思想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因此,任何读过《战争与和平》的人都在脑海中构建了自己的《战争与和平》。
应该说,《战争与和平》最大的成就在于它的思想内容,这是无与伦比的。然而,在其他方面,它的成就同样非凡。
就结构安排而言,处理这样一部浩如烟海的作品是非常困难的,但托尔斯泰却能够凭借自己的艺术天才在战争与和平之间来回穿梭,井然有序。此外,托尔斯泰似乎特别擅长描绘艰难的大场面,如战争、舞蹈和宴会。他可以用非常简短的话语说出每个人的性格和心理,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没有条理,这是其他任何作家都无法企及的。
在语言方面,《战争与和平》始终保持着朴素而鲜明的风格。不算旗帜鲜明,但内涵深刻,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托尔斯泰写的,比莎士比亚的雕琢句子好太多了。
就人物而言,《战争与和平》也有自己高超的特点。首先,书中几乎每个角色,包括那些不重要的配角,如希波利特、莫特马尔和小尼古拉,都有自己的个性(很难做到这一点,其他小说,如《红楼梦》和《水浒传》也有类似的成就)。其次,许多书中的人物都在不断变化。比如皮埃尔,从单身到结婚,从私生子到继承人,从海伦到娜塔莎,从雅各宾派到* * *援助会,从战前到战时再到战后,从贵族领主到囚犯再到释放,从事业初期的年轻气盛到后来的勤奋好学的思考,始终处于不可阻挡的状态。他每经历一件事,就会产生一些新的想法,在不知不觉中完成自己的蜕变。另一个例子是安德烈,他一生中经历了许多巨大的变化,如参军、受伤、失去妻子、对娜塔莎的爱、娜塔莎的变心和死亡。与皮埃尔相比,他的性格变化突然,这与他所处的环境和他自身的特点有关。娜塔莎变化最大,尤其是在她与皮埃尔结婚后。她从一个活泼、快乐、爱唱歌跳舞的女孩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甚至吝啬的母亲,以至于杰尼索夫再次见到她时会感到惊讶。然而,无论这些人物的变化有多么不可思议,我们都会觉得它是合理的,不能提出任何异议。似乎一切都应该是这样的。而且,无论他们如何变化,皮埃尔还是皮埃尔,娜塔莎还是娜塔莎,安德烈还是安德烈,他们与生俱来的根本特征永远不会改变。这就是托尔斯泰的高明之处。他总能站在客观的高度,客观地描述和观察人物的性格,而不会因为任何主观因素而刻意创作。从表面上看,这种旁观者的写生手法似乎缺乏情感,过于冷漠,但如果你深入挖掘,你会发现托尔斯泰实际上把许多东西托付给了他的人物,包括世界上最深刻的感情和同情心。正是这种最深切的感受使托尔斯泰与他所热爱的事物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可以客观地判断,但很难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我记得高尔基在给契诃夫的信中说:“你知道吗,在你的戏剧中,我认为你在处理人物方面比魔鬼还要冷酷。你像对待雪一样对待他们,也像对待雪一样冷漠。”但是《万尼亚舅舅》这部剧让高尔基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读《战争与和平》让我有了相似的感受。
《战争与和平》给了我很多东西,包括宇宙万物运转的原因、生活的启发和心灵的慰藉。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皮埃尔,在精神上把他当作知己。他随和、善良、豪放,贪图享受,却没有贵族少爷的架子。他经常沉浸在精神世界里,这让我感到亲切。娜塔莎很可爱,但有点轻浮,所以阿纳托利一诱惑她,她就放弃了对安德烈的爱。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娜塔莎冷静成熟多了,但同时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和快乐。安德烈是另一种人格。他冷酷、聪明、善良、敏感,但他往往缺乏皮埃尔的宽容,因此他经常后悔。很遗憾安德烈去世了,但除此之外,我们找不到更好的结局来为他安排。毕竟他死的时候已经开悟了。
《战争与和平》中有很多精彩的片段,值得深思。例如,当罗斯托夫一家因战争搬出莫斯科时,娜塔莎向皮埃尔告别。娜塔莎从窗口探出头来迎接皮埃尔,皮埃尔穿着邋遢匆匆走过。他们简短地交谈了一下。皮埃尔由于迷恋娜塔莎并考虑到自己的情况而粗心大意。最后,他向娜塔莎挥手告别:“明天,不!再见,再见。”然后他停下来,落在马车后面。娜塔莎长时间地把头伸出窗外,向皮埃尔露出亲切而愉快的微笑。
这段话让我特别感动。尽管他们之间的谈话非常平淡,几乎没有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但我仍然可以在战争的阴影中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真挚感情。尤其是皮埃尔的那句:“明天,不!再见,再见。”更有价值。在他看来,这种离别永远不会是对娜塔莎的永别,而且战争即将来临,明天风雨不定,所以他说了这样一句看似不经意却极其痛苦的话。
有人说托尔斯泰僧侣般的不抵抗让他看起来像个可笑的懦夫;也有人说托尔斯泰属于农民阶级,他对农民宗法制度的看法有很大的局限性。在这方面,我想说我们的世界缺少的是托尔斯泰的不抵抗主义。因为人类太有竞争力了,他们不仅想超越自己的同胞,还想进一步征服孕育自己的大自然。显然,人类不可能征服自然,他们将为自己的成功付出代价。这难道不是酸雨、臭氧层空洞和全球变暖等一系列事实吗?至于所谓农民阶级的局限性,更是不值一提。如果我们把托尔斯泰划分为这样一个伟大而先进的人物,这就像用米尺测量地球一样,是荒谬的。
不管怎么说,托尔斯泰是一个伟大的人,他的思想是很多人无法理解的,所以我们没有资格站在这样一个伟大的人面前告诉我们该怎么做。虽然他不抵制和偏袒农民,但这毕竟是他自己的个性。就像许多其他人的个性一样,我们没有理由不尊重它。而且,我认为正是因为这种独特的个性,托尔斯泰才成为托尔斯泰,否则他只是一个平庸的人。
《战争与和平》是一部怎样的作品?托尔斯泰曾说:“它不是传奇,不是长诗,尤其不是历史编年史。”《战争与和平》正是作者想要表达的形式,并且可以在其中表达他想要表达的内容。”他说的是实话。孟子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我的话只是话。”文字可以传达意义,就这么简单。托尔斯泰认为,文学只是一种表达思想的形式,作为一种形式,它远不如内在的灵魂重要。后人读《战争与和平》,常称之为史诗,实际上违背了托翁的意愿。真正了解《战争与和平》的人最终会发现,它是思想的结晶,但它不是文学。这部小说的作者托尔斯泰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