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我的小摊口上,那天来了个老头,老头径直走向靠墙坐着的那个老婆婆,对她说:“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老婆婆笑着问他:“像谁啊?”

老头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大概是发生在六七十年代,村里的小凤突然跑到柱子家,问他:“你看到我鸽子了吗?”

柱子眼中藏了一丝惊慌,而后急急忙忙地说:“没看到,不过明天可能就回了。”柱子家煮着饭菜,看到小凤来了,可能是出于邻里关系的原因,也就叫她在自家吃。

小凤和柱子吃完了一餐饭,饭菜很香,那一锅汤格外香,小凤和柱子吃得很香。

第二天,小凤又来问有没有看到自己的鸽子,柱子仅仅迟疑了一秒,就摇摇头,说没见过。

柱子又留小凤吃了饭,小凤吃完抹抹嘴便回了家。

第三天,柱子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小凤,连忙朝她挥挥手,说:“你的鸽子回来了,看。”他把手里的鸽子捧向小凤,小凤看到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我的鸽子,我的鸽子是白色的,这只是灰色的。”

柱子有些无措,他低头看了看那只鸽子,而后对小凤说:“来我家吃饭吧。”小凤留了下来。

后来的每天,小凤都以找鸽子来到柱子家,柱子也会留下小凤吃上一顿饭,每次饭,小凤都是尽兴而归。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小凤搬到了柱子家,再也没问过鸽子的去向。

其实那只鸽子本来就是小凤准备杀掉吃的,可是却被柱子捡回去煮汤了。小凤跑去柱子家时就看出来了还未处理干净的散落的毛就是自己的鸽子。

而她却爱上了柱子的饭菜味道。借着找鸽子的借口,一遍又一遍的往柱子家跑。

柱子也不知道,一顿又一顿的饭,小凤的心,彻底留在了柱子这里。

老婆婆听完,问道:“然后呢?”

老头说:“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老婆婆说:“好啊。”

陈文被上级调到了机密组织,还没来得及告诉崔晓,崔晓保持着一周一封的频率给陈文写信。

但陈文从未收到。

他所在的车间,没有任何外界讯息进入,他所从事的工作,必须保持神秘,不得有任何的泄露。

三年后,陈文完成任务后,回到了原岗位,他看着桌上一封叠着一封的信。

一封封的打开。

第一封:陈文,这里的天气变暖了,我给你做了件新衣服,等你回来要试试。

第三封:陈文,今天去买了件新衣服,以后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就可以穿了。

第五封:陈文,你怎么不给我回信啊,已经这么久了,想你了。

……

第三十六封:你再不给我回信我就听母亲的话跟她介绍的男人结婚了!再也不给你写信了!

第三十七封:上封信是我气急之下写的,放心我没有跟他在一起。你赶紧回来吧。

第三十八封:我订婚了。

第三十七封和第三十八封信之间,隔了一个月。

Wint

知多少

陈文一下就慌了,他抓着那最后一封信,想赶紧回到崔晓身边。

他回去了,但没有直接去崔晓家,他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见她。于是他去到了以前和崔晓一起吃早饭的那个摊位。

点了一碗馄饨,边吃边哭,眼泪混着汤水,不知是汤的味道还是眼泪的味道。

崔晓就站在摊位的招牌后面,看着陈文,泪水溢满,奔涌着流下。

她最终还是拒绝了那场婚礼,等她的陈文回家。

陈文吃完那碗馄饨,付钱时看到了崔晓。

崔晓在朝他笑,多年前的爱,从陈文转去机密组织便被她封掉了。

现在,她重新启封了。

“真是个感人的故事。”老婆婆说,“我不太喜欢这种悲情故事。”

“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老头继续说道。

老婆婆很耐心地听他讲完。

老头说:

小雯和许立在一起后,俩人恩恩爱爱,许立是个很好的人,他对小雯很好,也很会照顾人。

许立会在寒冷的早晨起床为小雯做早餐。小雯会在许立下班回到家为他准备一桌的饭菜。

他们过着邻居羡慕的生活,一起去散步,一起去逛商场,一起理发,一起旅游,一起跳广场舞,一起做着所有事。

见过他们的人都说,这是对幸福的老人。

许立说,他会和小雯一直在一起都不分开。明明已经是六七十的老人了,却还像小孩子一样喜欢承诺。

然而,小雯忘了。她忘了一切,连同记忆里的许立,她……

老头讲不下去了,他哭了,泣不成声。我不知所措,只能递给他纸巾,然后把他扶到一旁坐下。

老头紧紧握着老婆婆的手哭泣。老婆婆明显有些无措,她想抽出手,却怎么也抽不出,她眼里满是迷茫,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握着自己的手就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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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后来离开了,再后来,没见到老头来我的摊口。

过了几天,有个年轻人,来领老婆婆,我问他怎么现在才来接自己家老人,他说以前都有我父亲来接,我也就没来,父亲去世了,我就来接了。

母亲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总是喜欢坐在以前常来的摊口,也叫不回去,就只有我父亲每天来陪她讲话,给她讲故事。

哦,原来,老婆婆是老头的妻子啊。

老头去世了。

后来我才知道。

老头讲的三个故事里:

柱子是他,陈文是他,许立是他。

小凤是她,崔晓是她,小雯是她。

老头给眼前不记得自己的妻子,用最朴实的话,讲述了他们在一起的故事,从相遇到相忘。老婆婆忘了,老头一直记得。

老头走了,老婆婆也没记起他来,想必是有些遗憾的。

“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我再没在我的摊口听到过。

我的摊口每天还是那些人,来来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