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战

1950年10月24日,彭德怀52岁生日。然而,彭德怀显然不会想到这一点——自从30岁那一年率平江起义部队上井冈山与“朱毛”红军汇合,一路征战的彭德怀早就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了。

此时此刻,作为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的彭德怀,正在为打好出国作战第一仗排兵布阵。

第一军情作者:贾永、院浩

志愿军接连重创美军“王牌”,两战歼敌5.1万

1950年10月19日晚,就在彭德怀率先奔赴朝鲜战场的同一天,朝鲜首都平壤陷落。

战局的进展远远超出了预想,原先的防御计划已无实施可能。彭德怀当机立断,改防御战为运动战。

1950年10月25日,朝鲜北部第一场雪飘然而至,南朝鲜军毫无警觉地进入了志愿军的伏击圈。

正在设伏的志愿军第40军118师是挺进海南岛的主力。多年的战火锤炼,早已把这群军人磨砺得处敌不惊,无论攻击战还是伏击战,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首战两水洞,志愿军不到两个小时,歼灭南朝鲜1个营又1个炮兵中队。这一天,也成为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作战纪念日。

6天后,同样的厄运又落在了美军头上。

南朝鲜军被围歼的消息传来,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大吃一惊,急令美骑一师从平壤往云山方向火速增援。

骑一师,美国“开国元勋师”,成为机械化部队后依然保留着“骑一师”的名头,“马头”标志的徽章格外醒目。二战之后,骑一师成为占领日本东京的先头部队,朝鲜战争爆发后又成为第一批入侵朝鲜的美军主力师,全师装备坦克149辆、火炮300多门,一个师的火力远远超过了志愿军的一个军。

志愿军进攻的号角,在太阳落山的那一刻吹响。1950年11月1日,志愿军39军从三面向云山之敌发起进攻。激战3天,美骑一师损兵1800人,第七团三营全部被歼。6天之后,美国陆军永久撤销了这个营的番号。

惊魂未定的美国大兵这样描述死里逃生的经历:我们的周边到处都是敌人,他们有时候在前方,有时候在后面,你不知道哪里就会射过来子弹。我们被团团包围了……

战斗结束,被志愿军俘虏的美骑一师第七团参谋长不服气地说:“没有飞机轰炸,炮火准备,没有坦克冲击,班、排、连悄悄地靠过来就打,这算什么战术?”当他被告知这是“毛泽东的战术”时,美军少校参谋长一脸惊愕。

毛泽东的战略战术,就是以己之长,击敌之短;就你打原子弹,我打手榴弹,抓住你的弱点跟你打;就是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历时11天的第一次战役,志愿歼敌1.5万。11月7日,新华社播发了这样一则电文——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和国人民军总司令部发表公报称:***和国人民军最近在朝鲜西北部的作战中取得重要胜利。在此次作战时期,有中国人民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志愿部队的组成……和人民军一道参加了作战……

显然,麦克阿瑟误判了。正是这一误判,让他马上就会遇到这一生最强的对手,也直接让他原本显赫的军旅生涯从此黯然失色。

事实上,此时的麦克阿瑟也清楚,能够给兵锋正盛的美国“王牌”部队以重创,自然不是已溃不成军的朝鲜军队能够做到的。然而,战场上的一切,似乎没有影响麦克阿瑟的自信。实力至上,这就是美国人的逻辑。是时,“联合国军”地面部队已达22万,比第一次战役增加了8万。麦克阿瑟麾下,还聚集了各种作战飞机1100余架和包括3个航母战斗群在内的200余艘战舰;而此时的志愿军,尚没有一架可以作战的飞机和一艘可以作战的舰艇。在没有得到美国总统杜鲁门允许的情况下,麦克阿瑟调集90架B-29轰炸机,摧毁鸭绿江上的所有桥梁,以阻止中国增兵朝鲜。紧接着,他又命令“联合国军”继续全线北进。

麦克阿瑟的企图是:以美第十军在东线经长津湖西进,美军第八集团军在西线由清川江北上,以“钳型攻势”在江界以南武坪里会合,再向北推进,赶在鸭绿江冰封之前抢占朝鲜全境。他还将部署在汉城的美第二十五师和刚刚到达朝鲜的土耳其旅、英军第二十九旅加强西线,美军第三师加强东线。东西两线的指挥官是麦克阿瑟的两员爱将:一个是担任过麦克阿瑟参谋长的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少将;一个是绰号“斗牛犬”的美军二战名将、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

悬殊的力量对比,让麦克阿瑟已经不想也不屑于考虑谁是他的对手了。他狂妄地宣称:鸭绿江并不是不可跨越的障碍,中国人也并不是一支“不可辱的力量”。

然而,虽然麦克阿瑟还没弄清他的战场对手,毛泽东和彭德怀却早就对麦克阿瑟和参战美军了如指掌了。

鉴于第一次战役中志愿军实力尚未完全暴露和麦克阿瑟的轻敌,彭德怀命令志愿军主动后退,诱敌深入,争取出其不意,打一个大规模歼灭战。

时任志愿军39军117师作战科长李宏艮回忆:“开始我们也有些不理解,打了胜仗怎么还大步后退?但是,听说是毛主席、彭老总的指示,也都是坚决服从,因为大家都明白,跟着毛主席就能打胜仗。我们还在沿途故意丢下了一些小锹、背包等物品迷惑敌人……”

麦克阿瑟果然上钩。他认定装备低劣的中国军队已“怯战败走”。尤其是连日的航空侦察并没有发现大部队活动的迹象,情报人员判断中国人最多只有三到七万时,麦克阿瑟断定,中国军队此前不过是“象征性进攻”。

感恩节,美国的重要节日,为每年11月第4个星期四。1950年的“感恩节”为11月23日,这一天也恰好是中国农历的小雪。

“小雪已晴芦叶暗,长波乍急鹤声嘶”。从西伯利亚呼啸而来的冷空气裹着大雪,扑天盖地。朝鲜北部50年一遇的最冷冬季提前到来。但这并没有影响美国士兵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前沿阵地上,享受了一顿火鸡大餐。

11月24日,美军先头部队刚刚突进到鸭绿江畔的惠山小镇,麦克阿瑟的“巴丹号”座机就飞到他们头顶助威来了。

第二天,美国各大报刊出的消息,标题中几乎都有“圣诞”两字,《麦帅保证圣诞节前结束战争》《胜利在望——圣诞节不远了吗》……

也许是过于自信,也许是为了震慑中国军队,也许是为了安慰成千上万等待着孩子们早日回家的美国士兵的父母,麦克阿瑟居然向全世界公开了他的进攻方案——

“联军对在北朝鲜新的赤色军队的庞大压缩和包抄行动,已经临近决定性的时刻。在过去的三星期中,作为这一钳形攻势的独立组成部分,我们各军种空中力量以模范的协同和有效率的持续攻击,成功地切断了敌军的补给线,敌军来自北方的增援已大大减少……”

也是在这个飞雪漫天的夜晚,电波突然在朝鲜北部一个叫做大榆洞的偏僻矿洞密集起来。刚刚挖掘出来的防空洞,便是彭德怀的司令部。

远在日本东京第一大厦的麦克阿瑟,自然无法想象志愿军司令部如此简陋,更无法想象在这冰天雪地之中,30万志愿军早已完成机动隐蔽。就像他无法想象这支军队会拥有铁一样的意志和铁一样的纪律一样。

此时,在120公里宽的战场上,志愿军精心布置的两个巨大口袋,已经张开了口子。

毛泽东和彭德怀采用的是战争史上少有的内外双重迂回战略,西线志愿军4个军将从正面发起猛攻,另外2个军从侧翼迂回攻击。战役的关键是,侧翼力量能否迅速打开战役缺口,直插敌后,断敌主力后路。

37岁的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统一指挥迂回作战行动。

“麦克阿瑟和很多美军将领,脑海中的中国军队,还停留在国民党军队的印象中。不知道***产党的军队虽然武器装备落后,但将是猛将,兵是精兵。”军事科学院研究员丁伟说,“像彭总,像韩先楚,排兵布阵,一点也不逊于世界上那些有名的战将。”

不到一天一夜,“联合国军”东西两“钳”之间瞬间撕开了一道口子。担负正面进攻的志愿军4个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了当面美军。

美国参战老兵沃伦·维德汉回忆:“中国人的进攻战略非常高明,被我们称作大规模袭击,他们会用大量兵力直击防线,在防御圈上打开缺口,然后挺进我军所在的后方。”

眼看无法阻挡潮水一样冲锋的志愿军攻击,在第一次战役中与志愿军交过手的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不像麦克阿瑟那样盲目乐观,当他意识到陷入志愿军包围时,赶紧命令“联合国军”突围撤退。这正在彭德怀的预料之中——38军113师已经穿插到了“联合国军”后退必经之地:三所里、龙源里。

时任志愿军第38军第113师第338团3营机枪连指导员陈生秀回忆:“接到命令后一刻不停地往前跑,有个同志甚至跑着跑着倒地牺牲了。大家就一个念头,插到敌后,堵住敌人。”

一段战史上的奇迹由此诞生:113师双腿跑赢了“联合国军”的 汽车 轮子——先敌5 分钟挡住了美军两个师的退路。

空前激烈的阻击与反阻击在大同江边的山谷里展开,争取最后一线生路的南撤之敌和奉命前来的北援之敌,轮番向着占领了制高点的志愿阵地上扑来,志愿军始终像钉子一样钉在阵地上——两支相隔不到一公里“联合国军”,最终只能相望却没有汇合到一起。

捷报传到大榆洞,几天几夜没合眼的彭德怀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亲自拟出了一份嘉奖电报交给参谋,正当电报就要发出的时候,他突然喊了一声:慢!然后拿回了电报,在末尾又加上了一段话。这就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38军万岁!

松骨峰,志愿军112师335团一营三连的阻击阵地,美军二师九团的唯一退路。

美军发现,无论炮火多么猛烈,无论进攻的步兵多么接近山顶,总有中国人在军号声中一遍遍发起反击。

三连最后剩下了8人,阵地前倒下了敌人几百具尸体。美军战机把松骨峰炸成了一片火海,还是未能越过这块英雄的高地。

松骨峰下这一段不足11公里长的山路,后来被美军称为“印第安笞刑场”,意思是穿过这条路的经历,如同遭受到了“死亡的鞭笞”。

几天后,作家魏巍来到了前线。这片浸透了志愿军鲜血的阵地,仿佛还在诉说着战斗的惨烈。作家写道:“这场激战整整持续了八个小时……飞机掷下的汽油弹把他们的身上烧着了火。这时候,勇士们是仍然不会后退的呀,他们把枪一摔,向敌人扑去,身上帽子上呼呼地冒着火苗,把敌人抱住,让身上的火,也把占领阵地的敌人烧死……”

这篇曾被收入中学语文教材的通讯感动了几代人。朝鲜战场上为祖国、为正义、为和平而战的志愿军战士,从此有了一个亲切而崇高的称呼:最可爱的人。

1990年,《谁是最可爱的人》一文中曾经提到的两位“烈士”——井玉琢和李玉安,神奇地走进了人们的视线。

原来,在清理松骨峰战场烈士遗体时,意外地发现有的战士还有微弱的呼吸,被紧急送往后方抢救。

几个月后,井玉琢和李玉安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井玉琢满脸都是被汽油弹烧伤的疤斑,牙齿烧得仅几颗,左耳只剩一小块,左手严重抽缩;李玉安胸口中弹,在医院昏迷了5个多月,才脱离了危险……而当时向魏巍介绍战斗经过的一营营长王宿启,没有想到自己的战友后来竟然奇迹般地“死而复生”。

伤愈后的井玉琢,放弃了国家照顾,在黑龙江七台河当了一名农民。李玉安则在黑龙江巴彦县一所乡村粮所,做了一名普通的工人。

第二次战役,38军以阵亡415人、负伤5005人的代价,重创美第九军二师和“土耳其旅”,毙伤俘敌11000余人。

西线“联合国军”几近崩溃之时,东线方向,在茫茫雪野中设伏六天六夜的志愿军第九兵团,开始向钻入包围圈的美第十军发起总攻。

这就是著名的长津湖之战。

与麦克阿瑟一样,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也是个狂妄之徒,一直把中国人称为“洗衣工”。当时的十军下辖美军中装备最精良、保障最充足的七师和陆战一师。阿尔蒙德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被他称作“洗衣工”的中国人,让他的两支精锐部队留了耻辱一页。

长津湖之战,美第七师三十一团被全歼,上校团长麦克莱恩受伤被俘后身亡。这支因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攻入西伯利亚而被授予“北极熊团”称号的美军“王牌团”的团旗,成了志愿军的战利品。而侥幸从长津湖逃离的美军陆战一师,也付出了减员11731人的惨重代价,仓惶逃离长津湖的那一幕,成为美国陆战队员挥之不去的噩梦。

长津湖之战时的志愿军27军79师235团一营副教导员迟浩田,43年后成了中国第八任国防部部长。1996年12月,迟浩田率团访美,接待他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查尔斯·克鲁拉克上将对这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军人肃然起敬。原来,克鲁拉克父亲就是当时的陆战一师副师长。父亲告诉他:“打了一辈子仗,没有遇到志愿军这么厉害的部队。”

第二次战役,志愿军毙伤俘敌3.6万余人,其中美军2.4万余人,一战扭转战局。“联合国军”则在10天之内溃退300公里。

斯大林赞扬中国人民志愿军“是一支伟大的军队”。

惨败震动美国朝野,杜鲁门威胁使用原子弹!

朝鲜战场惨败,震动美国朝野。世界第一强国不得不重新认识曾经被它轻视的新中国。

美国总统杜鲁门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让美国人民为朝鲜战争作出“任何必要的牺牲”,要求国会批准将美军从250万人增加到350万人,一年之内将战机、坦克的生产能力分别提高5倍和4倍。他还在新闻发布会上威胁使用“原子弹”。

与此同时,美国驻联合国大使沃伦·奥斯丁则受命通过联合国,向中国传递停战谈判信号,条件是:志愿军停止在“三八线”以北。

美国人的阴谋,自然逃不过的毛泽东的眼睛。

1951年新年来临的些日子,中南海与朝鲜前线的电报往来格外频繁。

毛泽东1950年12月13日电报: 目前英美各国正要求我军停止于三八线以北,以利其整军再战。因此,我军必须越过三八线。如到三八线以北即停止,将给政治上以很大的不利。

毛泽东1950年12月21日电报: 美英正在利用三八线在人们中存在的旧印象,进行其政治宣传,并企图诱我停战,故我军此时越过三八线再打一仗,然后进行休整是必要的。

毛泽东1950年12月29日电报: 如果我军能照你们目前部署,于1月上半月打一个胜仗,争取歼灭伪军几个师及美军一部,然后休整两个月,准备春季攻势,则对民主阵线及资本主义各国人民大众影响甚好,对帝国主义则给以新的一击,加重其悲观失败情绪……

三封电报直指一个目标:打过“三八线”!

毛泽东清楚,随着志愿军第二次战役的胜利,美国速战速决的图谋已经破产,美国与它所纠集的那些原本来就不想参战的仆从国之间的矛盾开始尖锐,美国国内反战情绪也日益高涨。在这种背景下,必须再给敌人致命一击,才有可能把敌人彻底逼到谈判桌上——否则,一旦让对手得以喘息,以美英等国强大的战争动员能力,志愿军必将面临更大的战场压力。虽然志愿军已经在冰天雪地里鏖战了整整一个半月,但毛泽东对跟随他从长征、抗战、解放战争战场上一路征战的这这支队伍充满信心: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倒一切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屈服。

1950年12月26日,“圣诞节”后第二天,55岁的美国陆军副参谋长马修·李奇微中将在凛冽寒风中抵达朝鲜战场,接替翻车而死的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杜鲁门还赋予了李奇微更大的权力,兼任“联合国军”地面部队司令。

李奇微以眼光独特而著称。虽然没有麦克阿瑟那样显赫的名声,但战争经历同样不凡:1943年7月,李奇微指挥第八十二空降师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登陆战役实施美军 历史 上第一次大规模夜间空降作战;诺曼底登陆后,直接升任美第十八空降军军长。早年还曾在美军驻天津第十五步兵团当过副连长。

沃克阵亡不过三天,美军统帅部便匆匆选派这样一位“中国通”到朝鲜,无疑是想挽救战场颓势。

李奇微原本也想着立即转入进攻以争取战场主动,然而,当他视察了自己的部队后才发现,连遭中国军队重创的“联合国军”,已经蒙上了厚厚的心理阴影。他悲哀地承认:“这是一支惊慌失措的军队,对自己、对长官都丧失了信心,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无奈之下,李奇微只好快速部署防御,以阻止志愿军继续南进。李奇微玩了一个心眼,将南朝鲜军8个师放在第一线,美英军队放在第二线,以便可攻可防、随时撤退。

李奇微未曾料到的是,他的西起临津江、东达东海岸的防线刚刚部署完毕,志愿军的炮火急袭就在飘舞的雪花中开始了。

1950年的最后一天,志愿军发起被美国人称之为“除夕攻势”的第三次战役。重整旗鼓的朝鲜人民军3个军团投入战斗,中朝两军实现了统一指挥。

仅仅一个昼夜,第一线的南朝鲜第一、第二师全线崩溃,处于二线的美军第一、第二军陷入背水作战的危险境地。

直到多年之后,李奇微还对当年的溃败“深感震惊”:“我试图阻止,可是逃跑的卡车毫不减速地闪过了我。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我向上帝祈祷,不要再目睹这样的情节。”

1951年1月3日,李奇微下令放弃汉城。志愿军在一座建筑物里发现了这样一句话:第八集团军司令谨向中国军队总司令致敬!

志愿军一气打到“三七线”,假如我们也有美国人的武器和战场保障?

又过4天,中朝军队全线进抵“三七线”。这里,距离鸭绿江已经有400公里之远。

彭德怀下令停止追击转入休整。他清楚,三个多月的连续作战,部队战斗力已经到了极限;本来就脆弱的后勤补给线,也早已超出了极限。

时任彭德怀军事秘书杨凤安曾回忆:“第三次战役解放了汉城以后,彭老总这个思想负担就很重。应该解放了汉城高兴什么的,在国内和庆祝过节似的。彭老总就噘着个嘴,打进汉城倒行,撤出汉城怎么办?”

李奇微判断,已经长驱汉城以南的志愿军,此刻就处在最为困难的时候,向北反击的时机到了。他专门为美军量身制定了一套缜密的“磁性”对阵策略:最大限度发挥空中优势和火力优势,战役打响后尽可能与志愿军保持距离,黏住对手、拖延时间,待到志愿军弹药和食品耗尽,再发动猛烈攻击。

这时候,美国超强的战场补给优势也充分显示了出来:从本土和其他地区抽调的大批二战老兵迅速补充到朝鲜战场,各种战备物资源源不断调往交战前线。每个参战美国兵还可以飞到日本进行5天“纵欲+纵酒”式的休整,以便“恢复士气”,重回战场。

时任志愿军司令部参谋阮家新回忆:“敌人上来就是飞机大炮猛轰,我们连夜构筑的工事,一个小时就会被炸平。照明弹把黑夜变成了白昼,我们打夜战更困难了。”

《抗美援朝战争史》记载:这时的美军,即使攻击志愿军一个连的阵地,也会动用几十辆坦克,且有飞机支援,发射炮弹多达2000到3000发,而志愿军在前三次战役中,总***才发射了5341发炮弹。

吸取麦克阿瑟盲目冒进的教训,李奇微命令各路大军互相靠拢、齐头并进,以免再次成为中国人的“猎物”。

1951年1月25日,李奇微突然对志愿军发起猛烈进攻,仅地面部队就投入了25万。主要攻击兵力置于西线,目标为汉城方向;另一部在东线辅助突击,由西至东发起全线进攻。

这一天,距离中国春节还有11天。也许,“联全合国军”想用这样一种春节攻势,来为它的“圣诞节”完败雪耻。

每一位优秀的军事家,都有一双穿越硝烟的锐利眼睛。几乎在李奇微发现志愿军“短板”的同时,彭德怀也捕捉到了李奇微排兵布阵上的疏漏:虽然向汉城方向大举进攻的西线美军第一军和第九军并肩突击,没有空隙,但东线的美军第十军和韩军第三军团之间,则有兵力薄弱环节,这无疑就是志愿军的机会。

面对敌人重兵反扑,彭德怀确定的第四次战役作战方针是“西顶东反”,以一部兵力组织西线坚守防御,牵制“联合国军”主要进攻集团;在东线则有计划地后退,待敌人一部态势突出时,集中主力寻机打反击,从翼侧威胁西线敌人,动摇其布势,制止其进攻。邓华、韩先楚,这两位携手挥师解放海南岛的战将,分别指挥东西两线战役兵团。

在西线,坚守汉江南岸的38军和50军顽强阻击,美军第一、第九军两支“王牌”部队14昼夜只前进了18公里;而徒步作战的志愿军此前攻击同一段路程,不过半天时间。

2月11日,农历正月初六,志愿军副司令员邓华指挥的东线兵团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战机,中朝军队趁着早到的夜暗向态势突出之敌发起进攻。至13日凌晨战斗结束,歼敌1.2万人。

这就是成为经典战例的横城反击战。

与强敌交手,锤炼出敢战、善战、能战、胜战的一代军人。这一战,涌现出一双年轻战将。33岁的邓岳指挥40军118师大胆穿插、断敌后路,毙伤南朝鲜第八师16团团长权泰顺以下656名,俘敌2178人;34岁的张竭诚率领的39军117师则创造了朝鲜战场上一个师在一次战斗中歼敌最多的纪录:歼敌3350人,俘敌2500人,其中俘虏美军800人。后来,两人又分别出任解放军两支王牌部队——38军和39军军长。

第四次战役持续到当年的4月21日——李奇微的精心部署被打乱。在付出每天伤亡900人才推进1.3公里的代价后,“联合国军”被迫在“三八线”附近停了下来。李奇微后来在回忆录中写到:“要不是我们拥有强大的火力,经常得到近距离空中支援,并且牢牢地控制着海域,则中国人可能已经把我们压垮了。”

一周之后,邓华迎来他41岁生日。一年前的同一个季节,这位39岁就担任兵团司令员的年轻战将,正与小他3岁的韩先楚一起,指挥解放军战史上规模最大的渡海登陆作战:海南岛之战。

几乎在同一时间,已被杜鲁门免去全部职务的麦克阿瑟在美国国会作告别演讲时,引用了这样一段话:“一个老兵永不死亡,他只是淡出舞台。”的确,属于麦克阿瑟的舞台已经成为过去。正如美军参谋长会议主席布莱德雷所评论的:“麦克阿瑟那神话般的尊严被损害了。赤色中国人愚弄了这位一贯正确的军事天才,麦克阿瑟现有的能力和力量根本斗不过在朝鲜的中国指挥官彭德怀。”

朝鲜战争开始的那一年,彭德怀52岁,麦克阿瑟7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