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力：不是亮刀子，就是抛钩子 14
你是否想过，读者会不会记住你文章的第一句话？第一句话要怎么写，才能吸引读者？
好文章的开场需要精心布局，一个漂亮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推理小说家劳伦斯·布洛克在《布洛克的小说学堂》中曾谈及开场白的重要性，要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带他进到故事里面，预留情节舒展的空间，既要有用又要有趣，让读者欲罢不能。
《阿甘正传》一开始的画面是一片羽毛伴着主题曲随风飘荡，最后落在阿甘脚下。他捡起羽毛，放进箱子里，里面有台球拍、鸭舌帽与记事本，这些暗示着他后来的经历。阿甘送给邻座等车的乘客一颗巧克力，并说：“我妈妈常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这句话是电影的主题，也是隽永名句。
写作如同拍电影，也需要好开场。当读者推开标题大门，迎面而来的第一段内容，就应该是一颗让人好奇与期待的巧克力。
开场在于如何破题，要么开门见山亮刀子，要么制造悬疑抛钩子。《布洛克的小说学堂》强调开场的三个功能，包括：让故事动起来、设定文章调性与提出关键问题。我延伸诠释为：①让文章持续前进，不原地打转；②建立文章风格，展现写作特色；③让读者快速知道文章要尝试解决什么重要问题。
我的观察是，许多不吸引人的文章开场，就是没有破题。为什么破不了？原因在于文章充斥太多信息、过度铺陈，没有明确指出要解决的问题，导致读者看不到重点，也无法立刻产生兴趣。
从文学作品找开场彩蛋
我从拆解好文章的逆向练习中，找到两种培养开场力的方法。首先是模仿文学名作，转化成自己的句子；其次是在采访或观察过程中，找到自己最有感觉的场景，或是受访者与观察对象说过的精彩名言，变成开场的内容。
伟大的文学作品，开场都值得细读与学习。我常常从经典文学作品的开场中找到灵感，让我在理性的财经分析、感性的乡镇旅行，或是流行时尚的文章中，都能发挥自己的写作开场力。
先以财经报道为例：
大文豪狄更斯《双城记》的开场气势磅礴，又有强烈对比，常被各种文章引用：“那是最美好的时代，也是最恶劣的时代；是智慧的时代，也是愚蠢的时代；是信仰的时代，也是怀疑的时代；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是充满希望的春天，也是使人绝望的冬天……”
我曾在自己主编的《一千大企业特刊》主文，开场就用对比手法，拉高文章格局，写出读者关注的问题：“这是同业相互竞争、异业彼此掠夺的时代，是消费者导向的时代，也是令人找不到方向的时代。需求不见了，市场消失了，方向模糊了……利润在哪里？赢家在哪里？”
相对于狄更斯的格局，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的开场，则用了一个更简单的对比，巧妙写出让世人诵读的名句，也揭示了该书主旨：“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这种直接写出结论、传达文章主旨的开场笔法，体现了作者的自信与企图心。我把这个技巧应用到了台塑企业的报道中：“时间是企业的大敌。美国的百年企业存活率只有一成，时间却是成立47年的台塑最好的朋友。”
如果是写感性的乡镇旅行报道，文学作品的开场就更有借鉴意义。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故事开头就让广大读者着迷：“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这个倒叙方式很特别，让人想了解那个寻冰的午后。这种手法引发了我的灵感，在我主编的《旅行台湾的25个惊喜》中描写新竹县《重温百年蜜香梦》时，开场就揣摩1895年抗日英雄姜绍祖的心情，也带出了新竹的风土：“许多年后，当20岁的姜绍祖面对重重日军包围，沮丧绝望的他，仰望蓝天。一股凉风吹过，仿佛是故乡久违的九降风，便会想起小时候跟母亲在茶园穿梭的欢乐，他突然想喝茶，一杯充满蜜香滋味的茶。”
除了大格局、简洁对比与故事倒叙，悬疑性开场也会创造惊奇感。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在《忧郁的热带》中运用否定句来开场，几句个人情绪的描写，就制造出了悬疑感：“我讨厌旅行，我恨探险家。然而，现在我预备讲述我自己的探险经验。”
我也学习采用这种方式来颠覆认知。这是《旅行台湾的25个惊喜》中关于马祖的开场：“马祖除了海，什么都没有。莒光乡船老大民宿老板郑智新说，其实，只要有海，马祖什么都有。”
或是丢出疑问，制造悬疑感。这是关于云林的开场：“这是个美丽的错误。云林没有云雾森林之美，真正的云林更不在云林，怎么回事？”
此外，我还学会只用一句话强力破题。辻仁成《冷静与热情之间》的开头十分简洁有力：“这个城市随时都阳光灿烂。”我多次援用这种写法，例如写嘉义市：“这个城市的阳光永远温柔灿烂。”《走自己的路，做有故事的人》第一章开场：“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白先勇《台北人》这部短篇小说集中第一篇《永远的尹雪艳》的开场也很经典：“尹雪艳总也不老。”这句话启发我大胆运用短句开场。例如我在《GQ》撰写知名时尚大师汤姆·福特的报道，述说他离开古驰之后创造个人品牌的经营策略，只用短句开场：“久违了，汤姆·福特！”
让自己难忘的话语，也能让读者难忘
第二个培养开场力的方法，就是回忆让自己印象最深刻的画面、场景、他人说的话，作为文章的开头。让自己难忘的画面或话语，一定也能让读者难忘。重点是让读者融入，让他关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劳伦斯·布洛克在《小说的八百万种写法》中曾这样谈开场的目的。
我采访过蔡康永，因为他时间有限，只能约在录像休息的空档受访与拍照，为了争取时间，我们利用拍照空档访问。我先在摄影棚现场等候，后来在文章开头写着：“下午四点半，《康熙来了》摄影棚。结束访问之后，主持人蔡康永一句招呼也不打，转身走出摄影棚，径自回到休息室看书。五点半，在摄影师的拍照空档，他总是用右手指抵着头若有所思，面对记者的眼神与语气更带有一种疏离感。等到摄影师准备好，他抬头注意镜头的刹那，炯炯眼神带有轻柔的妩媚。”
用特殊观察场景当开场，有两个目的。首先是传达主角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其次是写出你独特的观察角度。蔡康永的开场，我想呈现他疏离、自在与聪明的那一面。
平常要多累积五感的体验，培养传神的开场力，揣摩现场感，让读者感同身受。
开场吸引力五S元素
我主编《旅行台湾的25个惊喜》时，要写全台25个县市的旅行特色，每个县市的开场都不相同。后来撰写《时光的甬道》，写全台12个小地方的风土饮食，每个开场也都不一样。写《机会效应》时，有17个故事，从前言到结语有9个章节，也写出了不同的开场。
我根据长期钻研开场力累积的经验，归纳出了开场力的五个S元素，包括惊奇（surprise）、悬疑（suspense）、直白（straight）、纠结（struggle）与情境（situation）。
厉害的开场白，首先得具备惊奇或悬疑的元素。“惊奇”是为了加深印象。“悬疑”则是产生好奇，让人想继续往下读。“直白”则是开门见山说出独特的论点，清楚说明这篇文章的结论。“纠结”要点出让人困扰、关心的关键问题，直接击中要害。“情境”在于用一个小故事，跟读者建立联结，用来铺陈后面的论述。
厉害的说故事高手，尤其是推理小说家、管理、营销的写作高手，最擅长用故事情境开场，简单描绘人、事、时、地、物与场景，紧扣主题，传达最重要的特点。
比方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的经典开场，用意是追溯主角从小到大的变化历程，以及这个百年家族魔幻写实的沧桑历史。另外值得参考的是海明威在《老人与海》的开场：“他是一个老头子，一个人划着一只小船在墨西哥湾大海流打鱼，而他已经有84天没有捕到一条鱼了。”一开始先讲老人没有捕到鱼的落寞，然后描写他与鱼搏斗的历程。
这五个S元素也能相互结合，创造更突出的开场效果。好比用情境开场之后，接着再切入一个令人纠结的问题，或是制造意外惊奇，或产生悬疑，引人关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写作者要萃取开场力的五S元素，通过开场的一两段文章，精准有力地抛竿，让读者上钩。
四个“一”，写出四种开场白
为了有效运用开场力，我将五S元素整理在四个象限，根据文章的开场定位，决定运用哪种开场模式来跟读者沟通。主要是一个故事的纠结（struggle）、一个情境的联结（situation）、一句/一段话的破题（straight）与一个问号/惊叹号（surprise与suspense）。
这四个模式，我以《机会效应》几个开场作为示范案例。
■ 模式一：运用故事的“纠结”元素，产生好奇心
第一个模式在于引发好奇，产生吸引力，运用迂回情境的方式，先说一个故事，描述主角遇到的问题与阻碍，以及内心的纠结与困扰建立与读者的***鸣与联结，让读者希望知道后续会如何发展。
解 析
外在环境的冲击，造成店长的业绩大幅滑落，面对这个压力，店长想离职以示负责。开场只用一段来说明问题原因，以及带来的个人情绪纠结，让读者了解问题脉络，也能感同身受店长的压力，关心要如何来解决这个难题。
■ 模式二：运用“情境”帮助读者快速了解主题
第二个模式只是想通过情境场景，让读者快速了解状况，而非引发好奇。这个模式的开场文字要简短清楚，只呈现重要信息即可。
解 析
用一句有趣、让我印象深刻的话当开场白，也让读者知道她的身份是便利店长，经常遇到难关，又能渡过难关。让读者快速明了文章主题，就是她遇到什么难题，又如何克服难题。跟模式一的差异，在于没有刻意写出她的情绪与纠结，而是用有限篇幅带出主题。
■ 模式三：用“直白”的一句话让读者马上理解
模式三是直白说明主题。通过一句话或一段话，让读者清楚理解整篇文章的观点。
解 析
这段话直接将主角的经历做了鲜明的对比，从程序工程师变成新创募资简报专家。让读者立即了解整体脉络，以及主角定位与特色，然后再引导读者了解他是如何成为知名简报达人的。
■ 模式四：用问题制造“悬疑”，用意外创造“惊奇”
第四个模式是为了制造好奇与悬疑。不用文字描述情境与问题，而是直接丢出问号或惊叹号，让读者好奇或是引发关心、产生疑问，想寻求解答。
解 析
用问题开场，让读者想知道答案。
另外，我再用《风土餐桌小旅行修订版》的两个开场，来说明模式四的开场。
解 析
先说明甲仙这个偏乡的脉络，并用早餐街这个让作者好奇与疑惑的地方当开场，制造一种悬疑感。
解 析
运用一个意外事件，没想到被抢的只是一个饭团，来快速带出惊讶感：这个饭团很厉害吗？怎么会被抢呢？
你是否注意到，许多开场都有画面感。将你脑中的画面移植到读者脑中，借由画面情境让他们好奇、关心与理解，进而继续看下去，是开场应该发挥的作用。
然而，作者必须消化整体内容，然后好好思索开场要如何写。《布洛克的小说学堂》提醒，开场并不是一切，随后荒腔走板，读者还是很快就会失去耐心，离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