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盆大口的影片评价
对这样一个故事,我真不知道怎么说,将情感体验推至极致,可以说是法国电影乃至文化的一个特征,可像这样几乎毫无理性地极端而残酷的,估计也很少见。将人类同类相食的潜意识欲望彻底暴露,其实是非常牵强的情节设计。而且影片某些段落的血腥,也确实达到了让人产生生理反应的程度。然而影片又是非常迷人的,和《干得漂亮》一样,导演对运镜和剪辑节奏的控制功力让人叹服。从这两部影片看,德尼似乎是一个很善于在无故事性的情境中营造形式力量的导演。《干得漂亮》在某些影评人眼中,是将三十分钟的情节生生地拉到九十分钟;而《日烦夜烦》如果搁在好莱坞,情节也会丰满得多。记得戈达尔曾经说过,比之美国人法国人不大会讲故事,不过在我看来,这更可能是老人家习惯制造的怪话。他们不是不会,而是不愿、或不重视去讲一个情节意义上曲折完整的故事。他们更关心影像的叙事能力和形式的表现魅力,至少我觉得,这种倾向更接近电影本体,也更有意思。
在看《干得漂亮》时,我就很震惊于影像所具有的催眠般的神秘能力,那些挺立于非洲沙漠和蓝天之间的男性躯体,那些军人仪式性的操练和日常举止,让我如着魔般的神思恍惚。德尼的镜头像一首在旷野中吟唱的歌诀,遥远而热情;又像一只灌注了情欲的手掌,在缓缓抚摸着那数十具一律筋肉紧实的身体。在《日烦夜烦》中,这种对身体的迷恋同样表现得十分明显。一处是肖恩的妻子躺在浴缸中,镜头从腿脚开始,缓慢地移动,一点点扫过屈在水上的膝盖,浸在水中的大腿和湿黑的阴部,以及微露水面的粉红乳蕾,模仿肖恩情欲高涨而又极力克制的目光。另一处,是被卡拉诱上床的好奇邻居男孩,摄影机极近地注视着他的躯干,金黄的茸茸汗毛和皮肤细微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移动更加缓慢,仿佛是卡拉的手,在细细地抚摸着。在这些段落中,真有一种摄影机与演员做爱的感觉。也许说起来有点猥亵,可德尼的镜头,是让你震撼的,它传达的,是一种高度抑制的欲念,甚至有点古怪的圣洁。
不过影片虽然在形式上让我叹服,内容上却越来越让我困惑,不由想起了一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经典,吉尔伯特和格芭的《阁楼上的疯女人》。在这本书中,两位作者集中分析了《简爱》中伯莎·梅森的形象及其含义,而在电影中,卡拉的形象和命运越来越像伯莎。首先饰演者贝阿特丽丝·达勒的长相是野性的,高颧骨、深眼眶,再配上霸气地凸起的大嘴,浅棕的肤色和高大的身体,活脱脱一个西印度群岛长大的殖民者后裔伯莎的形象。而卡拉被无奈的丈夫锁在阁楼里,最后又死在自己放起的一场大火中,则完全是伯莎命运的翻版。当然,影片的故事和《简爱》并没有多少类似,虽然肖恩的妻子在外形上有点像简爱,矮小瘦削、相貌平平,但其实更像米娅·法罗在《魔鬼怪婴》中塑造的罗斯玛丽,同样的短发,同样的脆弱和神经质。卡拉与伯莎太明显的相似,不知是否导演有意为之,却让我不得不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一边欣赏摄影所营造的华丽、沉溺氛围,一边审视影片在“性别政治”角度的多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