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电影中国

文/李震

郑保瑞曾在一次采访中说:“在血肉世界里,很多人以为自己熟悉这个世界,但你身边可能还有另一个你不知道的世界。”这句话原本是他用来形容自己之前的作品《怪物》的,但放在新作《智齿》里也很合适。

虽然电影《智齿》的背景是香港,但导演郑保瑞并没有拍摄人们熟悉的繁华、时尚、多彩的香港大都市,而是把镜头对准了污秽恶臭的垃圾场和贫民窟。

这里生活着吸毒者、妓女、拾荒者、帮派、毒贩、非法移民等边缘人群,滋生黑幕非法活动,肆虐令人发指的暴力事件。这是城市的褶皱,是现代文明的倒影,也是鲜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

如果说高楼大厦和繁忙的交通是一个城市的面貌,那更能代表一个城市的本来面目,因为它撕掉了静坐的矫饰,颠覆了文明社会的既定规律,混乱而野蛮。

郑保瑞选择这个作为故事背景,赋予了智齿与生俱来的叛逆气质。但这种“叛逆”不仅体现在电影取景上,还体现在智齿的形象和叙事上,显露出它的不合群和不听话。无疑,这种叛逆精神在当下是难能可贵的,它不仅为乏善可陈的电影市场注入了新鲜的活力,对于已经没落的香港电影创作也有着启示意义。

智齿在影像上继承了郑保瑞电影的黑色风格,并将其推向极致,发展成一种强烈而怪异的“废墟美学”。

首先,影片摒弃所有色彩,只用黑白灰三种色调来叙事,这在当下的华语电影中极为罕见。黑白灰的影像质感不仅为影片增添了紧张压抑的气氛,也提醒观众,智齿的故事是不现实的,荒诞的,徘徊在人性的黑暗地带。

其次,导演郑保瑞在许多场景中用类似于舞台剧的人工光源取代了自然光源,赋予影片强烈的形式感。

例如,在凶手(池内博之饰)强奸王涛(刘雅瑟饰)的一场戏中,被囚禁的王涛在垃圾堆上挣扎。此时画面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聚光灯般的强光照射在王涛身上,仿佛整个垃圾场就是一个舞台,凶手和王涛正在舞台上进行令人瞠目结舌的情色表演。

再比如影片第三幕战戈(林家栋饰演)和任凯(李淳饰演)与凶手的决战,比白天和大雨中的灯光更胜一筹,让垃圾堆里的垃圾和演员的服装呈现出冰冷坚硬的金属质感,他们的极端暴力也在光影交错中具有极佳的观赏意义。

再次,影片在拍摄垃圾场和贫民窟时,采用了深度镜头、俯视镜头、跟随镜头等多种拍摄方式,以表现其在空间结构上的拥挤、压迫和复杂。

正如电影片名《地狱边缘》(LIMBO)是由无数蚂蚁组成的,在郑保瑞的镜头下,这些人在底部边缘的居住地也变成了一个个蚁巢迷宫,而影片中突然出现的城市全景,更凸显了这里的狭小、破败和渺小。

最后,影片的艺术设定也出色地完成了“废墟美学”的构建。在夏季湿热气候的发酵下,堆积如山的垃圾和污水不断挑战着观众的感官底线。不难想象,如果将画面还原成彩色,会给观众带来多么强烈的视觉冲击。

就这样,郑保瑞通过他独特的“废墟美学”,把雷米小说中大陆的城乡结合部变成了香港不为人知的“人间炼狱”。

顾名思义,《智齿》讲的是一个架空的香港,一个地狱边缘的罪恶之城,随时会失控崩溃。导演郑保瑞通过对影像真实感的抽离,为影片无尽的暴力留下了足够的表达空间。

影片中有三个意象被反复提及,可视为解开智齿主题的钥匙。

首先是影片的核心形象,智齿。智齿又称“智齿”,一般在16-25岁之间萌发,所以人的生理和心理发育已接近成熟,所以有“智慧来了”的意思。在雷米的原著中,智齿也被视为“使事情变得正确的牙齿”。

在影片中,新警官任凯有一颗智齿,从他进警察局的第一天起就一直疼。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智齿的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直到在最后的决战中被凶手击倒。这就是片子表面的“智齿痛”。

然而,任凯心中也有一个不可磨灭的“智齿痛”,那就是作为一名初入社会的菜鸟警察,如何化解自己理想化的警察形象和在象牙塔里学到的、早已被奉为圭臬的黄金法则,与现实生活之间的巨大矛盾。

导演将这种心理矛盾具体化为任凯和老警官战戈之间的观念冲突。例如,任凯不理解为什么战戈对王涛如此残忍,为什么他对平民滥用暴力。可以说,战戈的言行挑动了任凯的是非观,每次牙疼的时候,他的信仰都在动摇。

在影片的结尾,随着智齿的脱落,任凯终于与战戈/过去的自己达成了和解。在坚守初心的同时,他也学会了如何与这个垃圾城市相处,完成了菜鸟警官的心灵成长。

对战戈来说,他心中的智齿是对王涛的仇恨。因为仇恨,他变得暴躁扭曲。面对王涛,他不仅情绪失控,甚至想用体制的恶来杀死王涛。

导演在这里对原著进行了有趣的改编:在小说中,战戈的妻子去世了,在电影中,战戈的妻子变成了植物人。这个改编很精彩。它瞬间拉近了观众和战戈之间的心理距离。当看到战戈的妻子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时,任何一个有同理心的正常人都会理解战戈的愤怒,但战戈对王涛的拳打脚踢会让观众陷入道德困境:我们不能忍受一个男人对女性的暴力,但我们不能批评一个受害者家属的情绪发泄。

某种程度上,导演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在观众心中种下了“智齿”。随着妻子的去世和王涛身处险境,战戈逐渐拔掉了他心中的“智齿”。在影片的最后,他淡定的笑容,不仅仅是为王涛的平安而欣慰,更是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心魔。

对王涛来说,她的“智齿”是对战戈的愧疚。因为她一时的过错,亲手毁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把一个公务员推向了永恒地狱的边缘。

她冒着生命危险做警方线人的行为,其实是一种自我救赎。虽然她的身体遭受了非人的痛苦,但她的灵魂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救赎和自由。从这个角度来说,王涛笔下的人物是宗教性的。

而影片中第二个重要的形象就是偶像。

近年来,许多导演喜欢在“偶像”上做文章,如导演的《大佛普拉斯》和杨亚哲导演的《血女神》。

在《智齿》中,导演郑保瑞也加入了偶像元素,但他并没有在偶像的宗教性质上大做文章。偶像在影片中的作用是邪恶的标尺和人性的对比。因为无论是佛祖观音还是圣母玛利亚,都在这“人间炼狱”中失去了神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罪恶发生。

最终帮助王韬逃出生天的不是神力,而是generate的强烈求生欲。偶像形象的加入,看似闲笔,却让影片的绝望感和讽刺感更上一层楼。

电影中第三个反复出现的形象是火车。

说到“火车”,我们的第一印象通常是整齐、有序、快速。诚然,火车作为现代科技的产物,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了便利,也往往是一个城市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导演郑保瑞用火车的文明属性揭示了贫民窟的肮脏、混乱和原始。

同时,导演有意多次拍摄火车驶过贫民窟的画面,旨在指出现代城市中个体的异化。在匆忙的都市生活中,个体显得极其渺小和悲伤。在拥挤的早晚高峰中,人们早已失去了纯真,变得对自己漠不关心,逃避现实,失去了关爱底层边缘人的情感能力。

所以,虽然火车每天都经过贫民窟,但这里仍然是一个未知的“另一个世界”;即使凶手骑着它四处作案,抛尸,在文明世界的眼里,他依然是个“隐形人”。

《智齿》是雷米原著小说的激烈改编。影片整体上沿袭了犯罪悬疑片的体裁框架,但在智齿的人物塑造和情节构建上,我们可以看到郑保瑞独特的作者表达。

首先,看过雷米的原著小说,不难发现导演对战戈这个人物进行了极大的压缩和留白。比如,小说会描述他是如何扮演王涛的:

健哥没有开车走,而是在路上跳秧歌。车头一枪接一枪,一名少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前面不停躲闪。剁哥似乎不急着抓少年,反而很享受和他一起玩。

他对工作的抱怨:

“这个区域是这个城市最混乱的地方。全城的骗子、妓女、酒鬼和小偷都到这里来了。”剁哥点了根烟,使劲吸了一口:“跟他们客气?这附近有好人吗?都是人渣!”他把头转向任凯:“如果你父亲是官员,他会把你分配到市局坐办公室。这鬼天气你还来处理这些垃圾?”

以及战戈的生活环境:

剁哥家又窄又乱,光棍的尴尬无处不在...卧室和客厅一样乱,唯一的抽屉柜却一尘不染。五斗橱上有一个香炉和一个相框。一个留着长卷发的年轻女子正对着自己微笑。

可以说小说中给出的这些细节都是极好的改编素材,让湛哥变得真实有形,但或许在郑保瑞看来,这些细节其实破坏了湛哥的神秘感和阴郁色彩,所以都删掉了。

导演希望他成为的是一个怀恨在心,徘徊在地狱边缘的“独行侠”,而不是一个接地气的“流氓英雄”,这与郑保瑞电影的黑色风格是一致的。演员林家栋精湛的演技也完美地诠释了战戈这个角色。透过他瘦削的脸庞和紧锁的眉头,观众真切地感受到了战戈的愤怒、分裂和失控。

其次,王涛的一角也有了很大的改编。小说中的王涛是个假小子,而电影中的王涛则变成了更典型的女性。她是影片中所有来自男性的暴虐行为的受害者,但我们也在她身上看到了底层弱势女性持久而强烈的生存欲望。

与此同时,王涛与凶手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小说中,王涛与凶手的关系是变态爱情。为了保证王涛女性形象的纯洁,将这种畸形的恋爱关系移植到姐妹女毒贩可乐身上。

但是王涛和可乐姐都向往很纯粹的东西:生存、尊重、救赎、爱,她们的母性无形中成为了治愈和拯救男人心灵的良药。

毫无疑问,这些生动的女性形象巩固了郑保瑞的作家地位,为黑色电影抹上了柔情,也放松了电影的节奏。

智齿作为一部犯罪悬疑电影,淡化或抛弃了推理、反转、爱情等商业元素,情节编织在我看来甚至有些粗糙。

比如任凯,作为核心形象“智齿”的承办人,被塑造的扁平化、工具化,人物过渡也很生硬;影片开头反复强调的“两年前的报纸”直到结尾也没有解释清楚;末了,为什么战戈在找王涛等的时候没有说话。,都是智齿的明显玩法。

我想这背后反映的是导演郑保瑞“重情感轻细节”的创作倾向。他想让我们看到的是极端情况下人物的极端暴力而不是烧脑和调侃。这或许不能让《智齿》成为一部优秀的类型片,但我还是要为郑保瑞坚持自我表现的“叛逆精神”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