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认识安娜把爱情作为实现自我的唯一途径

安娜所生活的十九世纪六七十年代,正是俄国在政治、经济、思想、观念上发生剧变的时代,正如小说中描写的贵族庄园的没落和资本主义经济增长的结果,剧烈地改变着人们的阶级关系,那些名门望族不得不向出身低贱的商人低价拍卖田产,或者转向资本主义的经营方式、商人、银行家、企业主发展的势力咄咄逼人,他们在社会上的地位日益显赫,俨然成为“新生活的主人”。资本主义给俄国社会带来的历史变革,不仅表现在经济生活方面,而且也表现在道德观念和社会风气方面,正如吉提的母亲发现,“近来世风日变,母亲的责任更难了”。她所看到的变化世风,是年轻一代要摆脱压抑、窒息人性的陈规旧俗,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和个性解放。少女们组织社团、聆听演讲,和男人们随意交谈,在街上独立驱车奔驰,遇到客人不再行屈膝礼了,“而且,最主要的,她们都坚定地相信选择丈夫是她们自由的事,并不关她们父母的事”。连守旧的老一代都说:“哎哟,现在是抛弃一切旧习惯的时候了。结婚的是青年人,并不是他们的父母;所以我们应当让青年人照他们自己所选择的去做吧。”不难看出,由于历史发展的必然,陈旧落后的封建习俗已成为人们要求个性解放、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羁绊。

安娜生活在这样的背景下,她试图挣脱封建婚姻的镣铐,争得享受生活、享受爱情的权利,她喊出了“我是一个活人。我要爱情,我要生活。”的心声。但安娜是显赫的鲁立克王朝的后裔,作为一个贵妇人,深受贵族思想的熏陶,是接受贵族阶级的教育成长起来的,耳濡目染了贵族社会的道德规范,因此,贵族社会的道德标准必然影响着她生活中的一举一动,由此使安娜一方面热烈追求自身的爱情,一方面又不自觉地尊奉着贵族的道德原则,从而使她人格分裂,她一方面恨卡列宁,咒骂他是“官僚机器”,八年来埋没了她的生气,窒息了她的生命,一面又对卡列宁怀着负罪感,称赞卡列宁“真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圣人”,同情他的“痛苦处境”,觉得自己的行为越轨,责骂自己是个“堕落的女人”;她一面不能忍受卡列宁那冷酷的生活,却又发自内心地把这种生活与正义道德合法联系在一起,把自己置于被告席上;她一面爱着伏伦斯基,一面又将其看作是诱使自己堕落的罪人,将自己在生活中承受的痛苦归罪于他;她一面认为自己比别的贵妇人光明磊落,一面又自责自己是“坏女人”。因此,安娜一方面需要爱情,大胆地追求爱情,另一方面又信奉贵族社会的道德准则,这造成安娜的大胆反抗行为,不仅得不到社会的认可,同时也得不到她自己的认可,她灵魂深处这两方面的内在矛盾至死都在折磨着她。

拜伦曾说过:“男人的爱情是男人的一部分,女人的爱情是女人生命的整个的存在”,拜伦的这句名言,可说是一针见血地道出了男女两性对爱情的不同心态。安娜的悲剧从她自身来看,就是她在追求爱情,追求自我的过程中,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和整个生命都奉献给了爱情,把她的爱情看作是她的“生命整个的存在”;而伏伦斯基则把他的爱情看作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安娜饱受在无爱的环境中生活的痛苦,所以一旦遇到所爱,就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但是安娜的可悲之处在于,她没有将爱情视为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而是将爱情与生活等同起来。在追求爱情幸福的过程中,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和整个生命都献给爱情,把爱情看作是“生命的整个存在”,看成是生活的全部内容。安娜一再声名“我要爱情,我要生活”,这就意味着她将爱情和美好生活等同起来,把追求爱情当作生活的全部意义,认为追求爱情就是探索美好的生活,因而使得她的生活除了爱情之外别无他求。为了爱情她离开了家庭,抛弃了丈夫,丢下了珍爱的儿子,背叛了上流社会,可以说,她牺牲了她所能牺牲的一切。现在伏伦斯基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和寄托,如果再失去伏伦斯基的话,那么她将很难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因此,可以说,她把全部的赌注都押在他身上,而这一次把安娜向悲剧的深渊中推了一把。安娜追求的爱情,是以真爱为基础的新的男女关系,在她眼里爱情就是生命本身,是她生命的全部。“我要爱情,我要生活,”这就是她的全部生命。在得到伏伦斯基的爱情后,她的全部的生活内容便是爱情,为了爱情,她甚至一度忘记了儿子。来自上流社会的流言蜚语,她可以以极大的耐力去忍受,对儿子的爱和思念也可暂放在一边,内心的痛苦、矛盾不断地折磨她,而她都可以用对爱情的追求和忠诚去抵挡来自各方的压力。爱情成了她生活的唯一希望,安娜既已成了抛夫弃子的叛逆者,落入世俗谩骂、攻击的海水中,她的爱情就是那救命的稻草,本就无法救命,而安娜偏执着于它,一门心思地依靠它,结果只能落得个悲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