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问研究过上官云珠经历的英雄们。
2006年底,上官云珠的儿子魏冉在《三联生活周刊》上发表了一篇名为《我的母亲上官云珠:往事如烟》的文章。有了一些照片,我贴出来如下:
上官云珠,这是一个曾经在中国电影史上闪耀的名字。她的许多角色已经成为铭刻在一代中国人心中的永恒经典。但谁又知道,这些耀眼光环的背后,是无尽的苦涩沧桑?
1978年,上海电影制片厂平反了上官云珠。讽刺的是,这样红遍上海的大明星,康复会上连一张照片都没有,还是电影制片厂用她档案里的小照片一次次翻拍放大。
与她在银幕上扮演的那些悲伤的角色相比,上官云珠自己真实的生活故事与大历史和人性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悲伤和难过。
低调平和的魏冉,正式是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的编辑,主管上海的业务,但经常被电影界熟悉的长辈介绍,参加电影界的很多纪念活动。回忆起美丽的母亲和妹妹,那些经常让魏冉红着眼眶的往事,已经过滤掉了最初的巨大痛苦,变成了淡淡的、持久的悲伤。
上官云珠(1920—1968)
口述◎魏冉记者◎李京
母亲去世
2月的一天,1968,突然收到姐姐的一封信,让我马上回上海。那一年,我才17岁,刚离开北京去山西农村插队不到一个月。我忐忑不安地上了火车。我不知道我破碎的家怎么了。
一路到上海,迎接我的是这样一个噩耗:165438+10月22日凌晨,母亲跳楼自杀。
1966,正在江西农村参加“四清”的妈妈得了乳腺癌,回上海切除。手术很成功,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此时,《舞台姐妹》已被定性为“美化30年代文艺黑线的反面教材”,并遭到批判。母亲兼导演谢晋,电影女主角朱春华的原型——袁雪芬等。都有牵连。幸好当时有医生介入,所以她被留在了医院,没有过早卷入那场险恶的政治浪潮。
但是两个月后,我妈突然又晕倒了。检查结果显示病变组织已经转移到脑部。然后她又做了一次大手术。昏迷十几个小时醒来后,她几乎不认识任何人。直到一个月后,我妈给我写了第一封信,告诉我她已经认了300个字。
这时,外面的形势变得更加险恶。她的《舞台姐妹》和《早春二月》成了文艺界的两颗“毒草”,母亲也是一瘸一拐地出院的。她在建国西路高安路口的家,一点也不像家。走廊一至四楼的墙上,她母亲的名字都散落着红叉。29号房间的门也被砸得像蜂窝一样,从上到下布满了黑洞。
接下来的两年对我母亲来说是黑暗的岁月。出院后不久,她被迫在电影厂工作。所谓的“工作”实际上是指每天去牛棚报到。那时,她的健康远未恢复。在那里,我学习,工作,解释,批判。
50年代初,我母亲和其他文艺界人士一起,多次受到毛泽东的接见,一度使她免遭“右派”的命运,但“文革”来临时,这成了她最大的罪行之一。出事前一天,1968 165438+10月22日,我妈又被传唤了。两个外来人员和厂里的造反派轮番逼她承认加入了特务组织,利用毛主席接见她搞阴谋。母亲拒不承认,他们就脱下鞋子,用皮鞋底打她的脸...当他们回到“牛棚”时,母亲的脸已经肿了,嘴里流着血,目光呆滞,身体不停地颤抖。同被关在“牛棚”里的黄宗英阿姨和王见她被打成这样,立即端来热水安慰她,但她妈妈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发抖。
那天晚上我回家时,叛乱分子命令我母亲写一份供词。也许她真的害怕另一种羞辱和痛苦的到来。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她从四层楼的窗户跳下...她妈妈的尸体重重地倒在楼下一个小菜场的大菜篮子里,当这位时尚而自觉的妈妈告诉周围人门牌号的时候——也许那一刻,她还有本能的求生欲望,但当有人找了条黄鱼开车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救了。后来有人告诉我,听说菜市场的人只是用橡胶软管把叶子上的血洗掉,继续卖给来买菜的人,我就没那么惊讶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样的举动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更何况当时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各种非正常死亡。
母亲去世后的这些年,我无数次想到这残酷的一幕。我相信,我妈跳下来的那一刻,心里一定充满了刺骨的绝望。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我和我哥的下落。追求革命的姐姐去上海电影厂给她贴大字报。她身边的男人没有为她遮风挡雨。在我看来,文革中很多人自杀,不仅仅是因为外部的屈辱、事业的中断或前途的黯淡,更是因为家人的冷漠和不幸。母亲的心失去了一点温暖和光明。除了死亡,她还能选择什么?
那一年,我妈才48岁。
恒星的诞生
上海是我母亲结束生命的地方,也是她事业开始并改变人生的地方。
1920,母亲出生在江苏江阴长泾镇。她是家里的第五个孩子。她的原名是魏君缇,也叫魏雅君。我舅舅的一个同学叫张大彦,是同镇一个有钱绅士的儿子。他在上海艺术学院学习西方绘画,毕业后在苏州当美术老师,他的母亲也在那里上学。张大颜一直很喜欢比自己小9岁的同学姐妹,对她们照顾的很好。不久,她的母亲怀孕了,他们不得不结婚。17岁那年,我妈生了我弟弟,于是中断学业回老家做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媳妇。我还有一张我妈穿着泳衣和张大颜在家乡的河里游泳的照片。可见我妈在当地确实属于领军人物。
1937年抗战爆发,他们老家被炸,我的一个月经被杀,我妈跟着张家人逃到了上海。我妈刚到上海,靠在巴黎大剧院(现淮海电影院)旁边的何照相馆做开票女谋生。我妈是南方女人,聪明大方。何影楼的经理何非常看重她。他从乔佛尔大街给母亲买了时髦的衣服,给她拍了许多照片放在橱窗里作为招牌。
何曾是一家明星电影公司的摄影师,与上海电影界人士交往密切。当时,电影公司的老板张善坤和红极一时的女演员童月娟因为片酬发生了矛盾。张老板故意想支持她妈妈,准备让她代替童月娟出演《虎抢之吻》。导演卜万苍认为“魏俊体”这个名字太别扭,所以他取了“上官云珠”这个艺名。虽然张老板和童月娟很快复合,母亲被换掉,但这也成为她进军上海娱乐圈的起点。
我妈和反对自己演戏的张大研分歧越来越大。我姑姑是个知识女性,一直没有结婚。一直鼓励她独立,走自己的路。1940年,母亲离婚,张大颜随哥哥回了老家。
次年,母亲拍摄了她的电影处女作《玫瑰瀑布》。这一年,她拍摄了《才子佳人》《鸳鸯蝴蝶派》等多部当时非常流行的文艺片,开始在电影界崭露头角。
从65438年到0942年,我母亲加入了天风剧社,在那里她认识了珂瑶,并成为了她的第二任丈夫。
珂瑶,祖籍苏州,早年毕业于耶鲁大学。他是活跃在20世纪30年代上海文坛的才子。回国后与鲁迅交往密切。鲁迅死后,珂瑶是10抬棺者之一。因为他的涉外行为,一度被称为“外国市场小人”。他知道后很委屈。有一次,黄宗江安慰他说:“姚先生,你在哪里?你就是个外国市场大反派!”珂瑶后来热衷于戏剧。1941写了《清宫怨》,吸引了众多知名演员加盟。虽然他的母亲在剧中只扮演了一个台词很少的宫女,但她不知何故吸引了远比她母亲出名的珂瑶。1944年八月,我妈生下了我妹妹瑶瑶。
此时的母亲已经是大家眼中的“大明星”了。当她的事业一帆风顺时,她的爱情生活再次陷入危机——这一次问题出现在珂瑶身上。当珂瑶的母亲在天津、济南和青岛旅游时,他爱上了一个上海的富家女。母亲闻讯后,当即决定与珂瑶离婚,不满两岁的瑶瑶姐跟随母亲。
珂瑶离开她后,她母亲和蓝马发生了关系。蓝马是个好演员,是个好人,但大家都觉得他们不合适。蓝马是典型的北京人,比较粗暴,最后他们分手了。
很多人认为母亲的演技真正达到完美的程度,还是那些40年代末拍的电影,比如《一江春水向东流》、《两条为路》、《千户灯火》、《乌鸦和麻雀》等。,后来成为中国电影的经典。母亲在这些电影中塑造了不同的形象,这也让她在电影界的地位更加稳固。
我对母亲之前在电影界的职位没有太多了解。直到这些年,看到无数观众还在缅怀和赞美她,我才渐渐意识到我的母亲是一个多么伟大的艺术家。客观来说,我妈进入这个圈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但是她很聪明。她还会利用一些关系,比如和珂瑶的结合,和蓝马的结合,甚至后来和我父亲的结合,这些对她的演艺事业都有帮助。但是仅仅有这些关系是不够的。沈复导演曾经跟我说过,有一场戏是我妈编曲《红旗歌》的。她独自站在舞台上,有一段很长的独白。其实我妈很矮,只有一米五。但是沈复说你妈妈一上台就能把舞台压住,但是其他演员一上台就没这种感觉,个子高也没用。也有很多女星全军覆没。他们得到了各种机会,但都没有持续下去。
母亲文化程度不高,但感知力和创造力很强。她也很擅长处理电影界的各种关系。后来有人想拍妈妈的电视剧。我这个圈子里的一个好朋友劝我放弃这个想法。他说个人传记是最难拍的,因为文艺界关系复杂,拍电视剧总要牵扯很多人。他们以什么样的面孔出现?一旦不合,就会有一些人的亲戚出来纠缠。我把这个意见反馈给了计划在上海拍这部剧的人。结果他们回复:我们调查过了,你妈没有仇人。她完全可以摆脱那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写写自己的艺术造诣,写写自己的人生轨迹。我觉得妈妈的成功也和这个有关系。构成我母亲那一代的电影人很复杂,有来自国统区的,有来自延安的,也有来自沦陷区的。解放后,这些人分为三类,但她处理好了几个方面。我觉得她能处理好这么复杂的关系,虽然有谋生学来的生存智慧,但更多的是出于天性。
荣耀与苦涩
1951年,我的父亲程在上海与“蓝欣戏”中的母亲结婚,成为她的第三任丈夫。
我的父亲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毕业于燕京大学,是黄宗江和孙道林的同学,也是学校文学舞台上的活跃分子。1937七七事变后,日本人到燕京大学扣留了司徒雷登等人,逮捕了一批进步学生,包括我父亲。其实我父亲并不“进步”,因为真正“进步”的学生早就去西山了,他充其量是个“积极分子”。父亲被关在海边红楼地下室一个多月,在亲友的调解下获救。
毕业后,我父亲在中国银行做行长的英文秘书,工资很高。他用自己的工资支持朋友的戏剧活动。他组建了南北戏剧俱乐部,他自己担任主席。丁力、黄宗江、卫禹平、孙道林、于是之、黄宗英都是剧社的成员。于是之后来在戏剧《雷雨》中扮演周平,有一个从窗户跳出去的情节。听父亲说,于是之跑到灯市口附近的爷爷家,在窗台上跳起舞来。
1946年,父亲与黄宗英结婚。不久黄宗英在上海拍戏时认识了赵丹,向父亲提出离婚。父亲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从北京赶到上海。父亲追到上海也没有挽回这段婚姻,但他从此留在了上海,后来成了“蓝欣大剧院”的经理。
父亲与黄宗英离婚后,他们的友谊并未受到影响。他们结婚后,我爸爸妈妈也和赵丹、黄宗英保持着正常的往来。
小时候在上海电影艺术团的托儿所,和黄宗英的儿子,周璇的儿子在她家寄养。有时候赵丹的保姆会带我去他们家,爸爸下班会去他们家接我。一切都很自然,关系也不在这个圈子里,似乎不太好理解。
60年代,妈妈来北京开会,爷爷带我去酒店等他们。演员们都坐在大厅里,有人说,这是程的父亲,是他的儿媳妇。大家开玩笑说:“还有个媳妇!”黄宗英站起来给我爷爷鞠了一躬,大家都笑了。那时候的电影圈不像后来那么碎片化。1950年,爸妈新婚,去北京看望爷爷奶奶,正好孙薇诗嫁金山,我妈带着我姐,江青带着李讷参加他们的婚礼。
1952年,全国开展“三反”运动,揭发其父贪污兰心剧院的钱。我父亲通常是个粗心的人。他认为金额不多,承认自己能把钱补上,就能尽快摆脱麻烦。于是我妈把家里的800块钱和两个戒指拿出来,作为“赃款”送到了剧院,以示退赔。父亲显然很天真。虽然这件事后来被证明是诬告,但就这样,他彻底被贴上了“贪污犯”的标签。
那时,母亲正在努力把自己从旧上海的明星转变为新中国的文艺工作者,为灾区募捐,为军队演出。她每次都积极参加,甚至超负荷工作,得了肺病。这一刻,她无法容忍父亲的“错误”,毅然提出离婚。
许多父母的老朋友谈到这件事,认为只有父亲程和母亲最合适。母亲要和父亲离婚的时候,身边的朋友组织起来,轮番劝说。母亲回心转意,父亲变君子,坚决不同意。这段婚姻维持了不到两年,以失败告终。他们离婚的时候,我才1岁多一点。
不久,我妈和电影导演贺鲁有了最后一段感情。贺鲁暗恋他妈很久了,他爸妈关系好的时候就在我们家租了房,中午在我家请客吃饭。在父母出现裂痕的时候,他适时出现在母亲的生活中。贺鲁做事井井有条,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父亲对母亲大大咧咧的性格缺点。
但是他们没有结婚。这是一种没有福气的感觉,我妈很快就后悔了,但那时候已经进入50年代,组织也不允许她有更多的起伏。
许多年来,母亲和何璐都是自己花钱。通常何璐会付给母亲“餐费”。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作为一个“用餐者”呆在这个房子里,他和他母亲周围的朋友们格格不入。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我也没有他们一起吃饭逛街的记忆。根据我的理解,我一直觉得何璐是一个生活在阴影中的人。这么多年,他很崇拜自己的母亲,但是和她在一起后不久,她母亲就失去了曾经仰视的地位和荣耀。过去的光环没有在他身上照耀多久,但对他来说却是一场灾难。他在一次体检中发现癌症,一周后去世。
欢乐和悲伤
父母离婚时,我才1岁,判给父亲。不久,父亲也结婚了。我父亲的第三任妻子是颜屋,一位上海上流社会的著名女性。她曾经是上海著名的“凌华·阿九”。解放前,她帮助潘汉年在上海做地下工作。电视剧《潘汉年》里,也有一个角色是她的真名。解放后,在潘汉年的亲自安排下,他成了文化局的一名干部。
事实上,我父亲当时在“蓝欣”剧院的问题已经得到澄清,他即将重新进入文艺界。但1955年,颜屋因潘汉年事件被投入提篮桥监狱,财产被没收。有人上门劝她爸爸和她划清界限。虽然当时她父亲和她结婚还不到一年,但会为她父亲工作的人都把她骂回去了。就这样,“自毁”的父亲也彻底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他后来在电影院担任电影送货员和招待员。见过他的人有几个知道这个落魄的老头在和中国合作的时候给美国做过翻译?
我父亲和的婚姻并不幸福,因为北京的程家很难接受我父亲娶了这样一个“茶花女”式的人物。父亲后来得了老年痴呆症,颜屋在宽松的政治氛围后慢慢和原来的“姐姐”热络起来,没有很好地照顾父亲。77岁时,父亲在上海去世。
因为父亲的再婚,我4岁的时候,被送回了北京的爷爷奶奶家。我是程大家族的长孙。爷爷、奶奶、叔叔们对我都很好,但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被父母宠着的幸福。在我看来,即使是父母的责骂,也是一种与父母的可取的沟通。不幸的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一切。从小语言能力非常好的我,从小学到初中语文考试都不及格,因为那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家庭》。其他孩子自然会写和父母在一起的幸福生活,我不会写,因为我没有经历过。
虽然我妈妈不和我住在一起,但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感情。1962年,她来北京拍摄《二月初春》,与孙道林、谢芳、谢铁力等几位主创人员住在白塔寺电影局招待所。我妈带我去剧组,利用一切机会增加母子间的交流。后来,赵丹也来到了剧组。周末,他们去王府井购物。很多人看着他们,无论他们去哪里,大家都跟着他们。孙道林来了,坐车到后海,乘客都在看。我那时候十几岁,多多少少有些排斥。虽然是一起上车的,但是他们坐在前面,我站在远处,假装不认识他们。为此,孙道林还向母亲“抗议”,说我不想和他们在一起。
现在回想起来,我妈四十多岁的时候,大概也想过自己的未来,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她妈对我的母爱也越来越显露出来。10岁的时候,我回了上海。周一到周六住在我妈家,周日去我爸家。那段时间,我小时候没有得到的母爱得到了一点点补偿:夏天洗完澡,她抱着我坐在阳台上给我讲故事,或者带着我和妹妹在附近散步。
我妈妈断断续续给我写了几封信。她喜欢用绿色墨水和稍微倾斜的字体。不幸的是,这些信和我母亲的照片后来在“文革”中被烧掉了。这几年断断续续从以前的朋友那里收集到妈妈的照片。父亲去世后,我在整理他的遗物时,也在台历上看到了母亲留给他的话。对我来说,这是母亲最后的纪念。
虽然我和妹妹瑶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关系非常好。我父亲也把我妹妹当成自己的。即使离婚后,姐姐也经常来程家找“爸爸”。虽然我姐姐和她妈妈呆在一起,但她在家里很孤独。我妈对她很严厉,跟继父关系也不好,所以我特别喜欢我弟弟,他比她小7岁。1955,我要回北京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临行前,姐姐特意带我去影楼合影。拍照的时候我从来不笑,姐姐就挠我痒痒。这张表情不自然的照片,成了我们兄妹之间永恒的回忆。一个暑假,我回到了上海。下了火车后,我先去了父亲家。我正在洗澡。我姐激动地冲过来,不顾一切地冲进卫生间抱我,弄得自己满身是水。她的喜悦难以言表。
姐姐来上海音乐学院跟周晓燕学声乐之前是学钢琴的。我妈自杀那年,一年后毕业。在校园里遇到她,她的第一反应是很开心,拉着我去了琴房。琴房是学校一角的一栋两层小楼。我进琴房,她关上门,抱着我哭,说,妈妈走了。
母亲的葬礼由她的姐姐和颜楷操办。颜楷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他在上海音乐学院民乐系。他来自高倩的一个家庭,父亲是华东局的一名领导。颜楷很高,喜欢穿黑色外套。她是女同学眼中的白马王子。他和他妹妹在学校热恋,没人看见。颜楷很开心,可以抱着妹妹在校园里散步。晚上,他们住在学校的琴房里。
颜楷在学校也是一个激进分子,他与余惠雍的反叛者不和。后来“中央文革小组”选了余慧勇,颜楷一下子成了对立面。1970年3月8日,颜楷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剃刀割破了手腕和脚踝上的动脉,结束了自己24岁的生命。妹妹又一次面对了另一个亲人的非正常死亡。
一年后,妹妹慢慢从颜楷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这时,她遇到了一对经常去她父亲家的父子。我儿子看起来有点像颜楷。虽然比妹妹小10岁,但也读了很多书,很受女生欢迎。他的生母早年去了美国,但一直和他保持联系。我姐姐通过这个频道试图与她的生父珂瑶取得联系。
1972年冬天,妹妹在毕业体检时被查出怀孕7个多月,第二天就从上海消失了——我后来才知道,体检第二天她就和老公开车去了广州,想搭车去深圳偷渡出境。然而,大熊猫开开的妹妹被边防人员抓获,并在酒店等候,被学校带回,因为她没有叛逃,并已怀孕。1973 65438+10月17,姐姐生了一个男孩,很快被这家医院的医生夫妇收养。
上海音乐学院原本打算把妹妹分配到上海乐团的合唱团。出事后,学校取消了原定计划,决定把她从上海分开,去黄山农场。但姐姐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离开上海。学校后来让她去湖南,她拒绝了。就这样,原来的大学毕业生把生活费给退了,后来就不发了。她的生活几近绝望,她不得不靠卖母亲的一些旧衣服来谋生。我已经工作了,有时会给她一些钱。她只是在无望地消磨时光。
妹妹的行为在当时无疑是“令人震惊”的。我想这可能来自血液——有一种母亲,有一种像珂瑶一样的躁动。1974年,我30岁的妹妹还这样飘着。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男友,失去了孩子,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于是,她想到了出国,再次找到珂瑶,并开始从零开始学习英语。我记得有一天,我姐姐似乎不经意地提到了大熊猫开开,我意识到他已经出柜了,还在寻找出国的路。我对妹妹说:你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我姐没说话,以后也不会再说了。
后来音乐学院给我妹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两个月内没有单位愿意接收她,就强制送她去甘肃或者青海。在这之前,我妈的一个亲戚朋友帮我终于把我姐安排到了浙江省歌舞团。周围的人都由衷地为她高兴,觉得她这么多年的生活终于步入正轨。
1975年9月23日上午,下着雨。因为姐姐打算第二天就离开上海开始新的生活,所以那天一大早就骑马出去和朋友们告别了。10左右经过南京西路时,她的塑料雨衣被一辆货车前面的挂钩钩住,一下子被拉倒在货车后轮下。两个轮子碾过她的胸部和头部...一直疼爱妹妹的父亲不敢参加她的葬礼,但学校给的悼词上写着“她是一个从来没有为国家做过贡献的人。”
1975年初,我刚从山西回上海的时候,姐姐曾经对我说:“从今以后,我们就一个人生活。”半年后,她也去世了。我一心一意回北京,拒绝留在上海。我在这个城市失去了几个亲人。因为没有人去龙华火葬场取回只能存放三年的骨灰,所以在1978,火葬场将我妹妹的骨灰作为无主骨灰安葬。
1995,我委托一个在上海的记者朋友,寻找收养我姐姐孩子的父亲。我记得那一天,我们俩都拿起一块砖头,坐在了一间即将拆迁的空房子里。这位父亲说,他这几年认真收集了关于我妈和瑶瑶的文章,总有一天会告诉他的孩子,他身上流的是谁的血,他向我保证,很快会给我答案。但是第二天他告诉我,养母不让我看孩子,他们不想毁了他现在的生活。其实我已经知道孩子的名字和他上学的学校了。如果我真的想找他,我肯定会自己去找他,但是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
但是六月出生的生命1973 1已经盘踞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很久了。当我讲完这些故事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马上就要34岁了。他一定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他可能永远不知道,赋予他生命的母亲只活了3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