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纺车和即将消失的鲁西南粗布
纺线织布在中国大约有4000多年的历史了,在西方发明蒸气机实现机械纺织一百多年后,中国农村依然在手工操作,这种状态一直延续至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
那时候鲁西南地区把供销社里卖的机织布叫“洋布”,手工织的叫“粗布”。买“洋布”需要布票,是配给的。但由于受经济条件的影响,“洋布”在农村属于奢侈品,除了过年或有娶妻嫁女之类的大事时,添置一两件“洋布”衣服外,其他时候,大家都穿“粗布”衣服。
纺线织布需非常繁琐的工序和辛苦的劳动,而且要耗费非常漫长的时间。但那时农民的劳动不值钱,大家把纺线织布当作了生活的日常。
从我记事起,奶奶的床边就摆着一架纺车,几乎是每天,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奶奶右手摇车,左手拈着成条的棉絮(我们那里土话叫“棉布叽”),在有节奏的纺车转动声中,细细的棉线神奇地从奶奶扬起、放下的手中扯出,一层一层地缠绕在纺车的棉锭上。我常常陪伴着奶奶在纺线中睡去,夜里小解时,还能看见奶奶劳作的身影。
纺线积少成多,在棉锭上形成橄榄状的纺锤(我们土话叫“棉穗子”),纺锤再积累到一定的数量就可以准备织布了。从纺出线到上机织布,这期间经历的工序实在太多了,恕我不能详细说明,有了解的朋友可以告诉我。我只记得,仅纺出的线就得在几种缠绕工具上来回倒腾。中间,棉线还得用稀面汤浆洗,增加密实坚韧度。如果织花布,还得有煮料染制环节。
鲁西南的织布机恐怕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样式,原始而笨拙,不知是哪一辈人传下来的,一个村也没有几架,都是相互借着用。
织布机要安置在房间的门口处或窗口下,这样光线好,便于查找和处理断线。“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在中国的南北朝就有了这样的场景。一户人家支上了织布机,每天从早晨到夜晚,院子里就会不断传出有节奏的织机声。奶奶和母亲都是织布的好手,一般都是两人轮流作业,很快就能将一机布织完。
织完的布,还要进行一次浆洗,晒至多半干,然后两个人一人抓住一头扯拽几分钟,再叠起来,用棒槌在石板上锤打,让布更加舒展平整。经过这些工序,布就可以用了。
那时候,家里的被子、褥子,大部分的衣服都是用这种布做的。这种布好处是厚实、暖和、还特别结实,坏处是衣服一洗就没形,皱皱巴巴,另外,衣物和被褥都不是太爽身,有一种涩的感觉。
鲁西南老家多少年都不再织布了,家里用的衣服、被褥经过多年的更新换代,也很难再见到“粗布”的影子。偶尔看见有一些地方架机织布,也是旅游区对古老文化的一种展示,是一种怀旧,没有实用的意义。
市面上卖的类似土布的“鲁锦”,恐怕也非手工制作,早已工厂化生产。
几千年的纺织文化一朝过去,丢掉的是长久的落后,迎来的是美好生活的当下。我们怀旧,是因为它曾在寒冷时给我们温暖,奶奶的纺车和油灯下的劳碌身影,是我们一生永远难以忘怀的温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