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鼻子情圣的对白

十七世纪的法国。

大雨滂沱之夜,巴黎豪华的大剧院门口拥挤着一群手持火把的观众。今晚,著名演员莫福来将在这里登台献技。剧院灯火辉煌,名流显贵纷至沓来,这一切都引起了即将成为禁卫军见习军官的青年克迪斯的好奇。克迪斯刚来巴黎不久,对这个花花之都人生地不熟。然而一到巴黎,他就遇到了一位美丽高贵的少女。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使克迪斯魂牵梦萦。或许是命中注定的缘份,就在戏开场之前,克迪斯又看见那位少女从自己的身旁穿过,款款步入包厢席。双眼顿时为之一亮的克迪斯连忙向同来看戏的好友打听少女的芳名,方才得知此女名叫霍珊,出身于一户中产阶级家庭。霍珊不仅容貌出众,而且享有巴黎才女的赞誉,这为她招来了众多的追慕者,今天也来看戏的贵族古宾伯爵就是其中一位。虽说古宾已有家室,但对霍珊仍不死心,企图暗中支配霍珊,这自然令霍珊嗤之以鼻。霍珊还有一位值得一提的表哥,他就是禁卫军的见习军官,巴黎鼎鼎大名的西哈诺。西哈诺曾经警告莫福来停止演出一个月。现在莫福来即将登场,而西哈诺却还未在剧场中露面,看来他对莫福来的威胁只是信口开河。

大幕拉开,莫福来刚刚说了几句台词,一个声音突然从观众席中传来——西哈诺果然应诺了他的挑战,西哈诺冲上舞台叫莫福来赶紧滚下场去。在西哈诺看来,这样庸俗不堪的剧本和装腔作势故弄玄虚的表演早就应当被赶出剧院了,它的存在只不过是贵族们的一种消遣。前来为莫福来捧场的贵族们被西哈诺的举动激得勃然大怒。但是如果要向西哈诺挑战,那倒还是需要一定胆量的,西哈诺高超的剑艺在巴黎早已被人们所熟知。自不量力的人还是跳了出来,此人便是伐尔浮子爵。他向西哈诺挑战无非是想在古宾伯爵面前露一手,因为古宾曾试图撮合他与霍珊的婚事。西哈诺坦然应战,挥剑之际还出口成章,一招一式都融在优美的诗文的节奏中。伐尔浮岂是他的对手,不仅没有维护住贵族的虚荣还出尽洋相。这一切都被霍珊看在眼里。但是她还不知道表哥西哈诺对莫福来的反感,除了不满于他对贵族的献媚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莫福来对霍珊不怀好意,这是西哈诺所无法容忍的。

西哈诺刚刚在剧场中结束了一场好戏,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城外的奈斯勒大门。他的好友李艾写了一首讽刺古宾的诗,古宾恼羞成怒纠集了一百个打手要在奈斯勒大门向李艾报复。见义勇为好打不平的西哈诺岂肯袖手旁观。结果那一百个打手没有伤到李艾一根毫毛,却被西哈诺击得落花流水,这也使他们的雇主古宾再一次丢尽脸面。

就在西哈诺凯旋而归时,霍珊遣来了婢女约他在糕饼师赫格鲁的小店中会面。西哈诺不禁喜出望外。多年来西哈诺一直在深深地爱着霍珊,但这份爱却是沉默的。他知道自己虽然文武双全,无奈容貌丑陋,尤其是一只突出的大鼻子,因此有人夸张地说,他的“鼻子总是比他的身体先到达十五分钟。”西哈诺从来不把贵族们对他容貌的取笑放在眼里,但在他所爱的霍珊面前却自卑起来,总觉得这副尊容着实配不上美若天仙的霍珊。霍珊已经很久未同表哥联系了,因此一听说霍珊约见,西哈诺又惊又喜。一位知道西哈诺心事的军官劝说他趁此机会向霍珊表明心迹,不久之前霍珊在剧院中目睹了西哈诺的壮举,所以这是求爱的最佳时机。

听了这番话后,西哈诺踌躇满志地早早来到赫格鲁的糕饼店。一看到镜子中的容颜,西哈诺顿时失去了信心。他决定写下一封信留在桌上,这样霍珊就能通过信件来了解自己的感情。西哈诺一提起笔,心里要说的话就如流水般倾泻于笔端,以致于还来不及收笔,霍珊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他只得把还没有签名的信匆匆塞进口袋。霍珊首先向西哈诺致谢,因为他在剧院中教训的那帮人都是她所厌恶的。接着霍珊又柔情地回忆起童年时她与西哈诺之间的友谊,并且细心地为他包扎在奈斯勒大门决斗时留在手上的伤口。西哈诺受宠若惊,霍珊从来没有对他有过这样的温柔。霍珊还向表哥提起,她爱上了一个人而此人还不知道这件事,这个人就在禁卫军中担任见习军官。西哈诺热血沸腾,霍珊所指的人不正是自己吗?霍珊陶醉地用美好的词汇形容起心上人,一听到霍珊提到“英俊”两个字,西哈诺的心凉了下来,霍珊还不至于因为爱就将他与英俊等同起来吧?不出所料,霍珊爱上的确实是另一个人——即将来禁卫军报到的克迪斯。霍珊相信,英气逼人的克迪斯一定也有着出众的文采,这正是她选择爱人的准则。由于克迪斯是初来乍到,又是北方人,因而霍珊担心他会受到连队中那些南方加斯贡老兵们的欺负。霍珊这次来找西哈诺,正是请求表哥关照克迪斯,因为他在连队中有很高的威信。尽管西哈诺为霍珊的芳心已另有所属而深感痛苦,但他还是答应要为少女保护好她的白马王子。

回到连队,西哈诺碰到了前来找他的古宾。对于西哈诺向权威投来的蔑视和挑衅,贵族们早已深感不安。古宾试图以收买的手段笼络西哈诺成为他的御用文人,以此驯服狂傲不羁的西哈诺。西哈诺不为所动,他决不愿做攀附权贵的藤蔓来扶摇直上。虽然这样的生活方式使他树敌很多,但他并不准备放弃他为人处世的准则。古宾软硬兼施一无所获,只得悻悻地离去。古宾一走,军官们便缠着西哈诺讲述击溃一百个打手的传奇。

正当西哈诺说得绘声绘色时,一旁一位陌生的青年冷不防冒出一句:“你的鼻子。”众人顿时捏了一把汗,大家都知道西哈诺平日最痛恨别人提起他的鼻子,谁知这位青年一来便犯此禁忌。西哈诺一询问才知道说话的人就是克迪斯,是今天早上才来到连队的。

西哈诺没有理睬克迪斯,继续讲他的经历。这个反常的反应令众军官们一时摸不着头脑。克迪斯并不收敛,在西哈诺说话时不断地提起大鼻子。面对这样的挑衅,西哈诺坐不住了,他让众人都退出门外要与克迪斯单独谈谈,看来一场格斗已在所难免。不料,西哈诺并没有动剑还友善地将表妹霍珊的爱慕告知于克迪斯。早已钟情霍珊的克迪斯不禁欣喜若狂。其实他并不是有意与西哈诺为敌,只是想在这个以南方人为主的连队中显示一下北方人的威风,以免日后受欺。西哈诺很欣赏克迪斯的这种勇气,而且这位青年确实英俊过人,这不由使西哈诺产生了成全霍珊的愿望,于是他让克迪斯赶紧给霍珊写一封求爱情。对于克迪斯来说,最苦恼的事莫过于舞文弄墨。克迪斯虽然有着军人的英武,但拙于辞令,文采黯然,而霍珊又恰是一个富有文学素养的才女,令克迪斯叫苦不迭。西哈诺不忍心让对克迪斯寄予厚望的霍珊失望。他与克迪斯,一个有才一个有貌,既然上帝没有将它们融于一体,就不妨来一番取长补短。西哈诺打定主意要帮助克迪斯成功,他从衣袋中掏出在糕饼店中写给霍珊的信,克迪斯只要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送去了。

早已对克迪斯怀着爱慕的霍珊接到文采飞扬的求爱信后更是芳心萌动。以后几乎每天,西哈诺都要为克迪斯代笔一封信。克迪斯每次把信留在霍珊的门口后便匆匆离去,霍珊也从未对这些信的作者产生疑问。这天,霍珊正准备外出,古宾突然来访。霍珊很不情愿地对付着古宾的纠缠。古宾此番前来是向霍珊辞行的。原来法国军队正在阿拉斯城与西班牙军队交战,古宾将作为禁卫军团长率队出征,他要利用这个机会来报复西哈诺。霍珊立即意识到军队开赴到前线,克迪斯就要离开巴黎了。为了留下克迪斯,霍珊故意说古宾将西哈诺送到沙场是愚蠢的,那里将是他大显身手的地方。只有把他留在巴黎消磨他的斗志,损伤他的自尊,才是最好的报复途径。古宾听后拍手称绝,当即决定留下西哈诺这一批见习军官。

霍珊赶往剧院看戏,她知道克迪斯也要来剧院却始终找不到他的影子,只看见了西哈诺。霍珊情不自禁地在西哈诺面前夸赞克迪斯的才气是如何卓绝,甚至超过了表哥,她已经完全被陶醉了。这番话被躲在一旁的克迪斯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向霍珊直接表白爱情的时机已经到了。约会之前,西哈诺让克迪斯把他写的一段话背出来以免在少女面前露出马脚。克迪斯不以为然,他认为看了那么多西哈诺替他代笔的信,他已经能够应付自如了。然而当霍珊站到克迪斯面前时,克迪斯果真不知所措,只会笨拙地说“我爱你”。霍珊希望听到克迪斯说出像信中那样优美的词句,克迪斯只能憋出:“我非常爱你。”霍珊大失所望,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深夜霍珊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突然,一块小石子落在窗棂上。霍珊循声而起走上露台。外面漆黑一片又是风雨大作,只见一个人影在树丛后晃动。霍珊一惊,耳边突然传来了克迪斯的声音。令她难以置信的是,一篇锦绣文章正从克迪斯的口中吐出,只是他说话有些结巴。霍珊哪里知道,克迪斯说的这番话正是由躲在墙后的西哈诺为他题词的。为了不引起霍珊的猜疑,西哈诺干脆取而代之,模仿克迪斯的语调同霍珊说话。他说方才他的言辞不流利那是因为他的爱就像果实那样沉重,且要在黑暗中摸索。借此机会,西哈诺尽情地向霍珊倾诉了心中那真挚而又无望的爱情。面对“克迪斯”的表白,霍珊心潮起伏,早已将方才的不悦抛到九霄云外。西哈诺滔滔不绝,脱口而出渴望得到霍珊的一个吻。霍珊虽感唐突却并不拒绝,西哈诺就此将克迪斯推上露台,一对恋人忘情地拥抱在一起。望着这一幕,西哈诺默默地消失在黑暗中。

爱情的火焰正在霍珊与克迪斯心中燃烧时,古宾突然泼来一盆冷水。他派神父给霍珊送来一封密信,信中说他已暂时溜回巴黎,要在这个夜晚与霍珊秘密幽会,请求霍珊等候。见信之后霍珊灵机一动,她对神父谎称古宾在信中要求他即刻为她与克迪斯主持婚礼。神父信以为真便乐意地顺从了。祈祷刚开始,门外就传来古宾的脚步声。幸好西哈诺发现神父送信后就跟来了,经过他的一番纠缠,等到古宾推开霍珊的房门时,一对新人已经交换了结婚戒指。面对这桩已经成立的合法婚姻,古宾甩出了恶毒的一招:命令见习军官立即赶往前线。临别前,霍珊嘱咐表哥照顾克迪斯,并且请他转告夫君不要忘记给她写信。

阿拉斯战场上,自从陷入西班牙军队的围攻以来,法军的食品供给已经切断,战斗日趋艰难。尽管如此,西哈诺还是每天以克迪斯的名义给霍珊写两封信,在清晨天还没亮之前偷偷越过敌军防线将信寄出去。为了不增加克迪斯的精神负担,西哈诺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克迪斯,每封信都是悄悄完成的。古宾早就想在战场上报复西哈诺和克迪斯,于是就将冲锋陷阵的任务交给了见习军官们。西哈诺预感到死亡的威胁临近了,提笔给霍珊写下最后一封信。这个秘密恰巧被克迪斯无意中发现,他这才知道自从到前线以来,西哈诺一直都在替他给妻子写信。当他发现西哈诺滴在信纸上的一颗泪珠时,克迪斯终于醒悟了:西哈诺也在深深地爱着霍珊。

战斗开始之前,克迪斯决定亲自冒着危险将西哈诺刚刚完成的一封信送出去。来到西军的边界,克迪斯发现了几个准备来偷西军食品的法军士兵。这时,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突然闯入众人的视线。西军官兵冲着马车一哄而上,马车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躲在暗处的克迪斯听出那是霍珊的声音,他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地向马车冲去。在战友们的协助下,克迪斯救出霍珊,将她抱进马车,飞快地向法军驻地驰去。霍珊依偎在丈夫的怀抱中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霍珊的到来犹如雪中送炭,她和赫格鲁为法军送来了满车的食品,解救了军队的燃眉之急。当然,霍珊最牵挂的还是她痴心爱恋的丈夫。她冒险来到阿拉斯正是被克迪斯每天从前线写来的信所深深打动,促使她决心无论如何要来看望丈夫。在克迪斯即将冲锋之际,霍珊请求他原谅她过去的浅薄,因为她最初钟情于克迪斯是被他的英俊外貌所吸引,而现在她爱他的才情和灵魂已经超过了他的容貌,她相信这才是真正的爱。克迪斯心如刀绞,霍珊所说的才情与灵魂不全是西哈诺的吗?这就意味着妻子实际所爱的是西哈诺而不是他。出于一个军人的自尊,克迪斯不想继续窃取应当属于西哈诺的爱情,他要求西哈诺向霍珊挑明真相,让霍珊作出最终的抉择。西哈诺向霍珊试探道,如果她所爱的灵魂配上的是一副丑陋甚至畸型的外表时,她的爱情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对此,霍珊都坚决地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正当西哈诺终于鼓起勇气要向霍珊吐露真情时,霍珊一声惨叫——身负重伤的克迪斯被抬了下来。克迪斯虽然没有锦心绣口,但毕竟是作为一个勇士倒下的。西哈诺不忍心打扰克迪斯的安息,在他临终前悄声说道:“我问过她了,她爱的是你!”克迪斯宽慰地闭上了眼睛。痛不欲生的霍珊扑倒在克迪斯的身上,丈夫衣袋中的最后一封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信沾满了鲜血……

十四年的光阴匆匆而逝。霍珊隐居在修道院中,还在忠贞不渝地为她所深爱的丈夫戴孝,这些年来她唯一的朋友就是西哈诺。西哈诺每个星期六晚上都会准时到修道院看望霍珊,向她讲述一周以来的所见所闻。尽管西哈诺总是对修女们开玩笑说,他刚刚吃过肉,但事实上由于贫困潦倒,他近来常常挨饿。这天又是一个星期六,西哈诺将按惯例前来修道院。在西哈诺到达之前,古宾也前来看望霍珊。古宾已被提升为元帅,当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经历使他已不那么嫉恨西哈诺了,与霍珊的关系也有了改善。最近古宾听说一群对西哈诺怀恨在心的人正在谋划报复他,于是便派人去向西哈诺报信,提醒他在这一段时间里不要外出。然而为时已晚,就在西哈诺去修道院的路上,两个躲在屋顶上的家伙突然放下一根木桩,西哈诺被击倒了。

夜幕降临,霍珊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西哈诺,这是十四年以来西哈诺第一次迟到。同往常一样,西哈诺说起了一周的见闻,刚要说到今天的新闻时,一阵剧烈的头痛向他袭来。西哈诺掩饰道这是当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病。说起那场战争,霍珊又想起了克迪斯。她从怀中掏出珍藏了十四年的最后一封信,请求西哈诺代替丈夫读给她听,当西哈诺的朗诵声从她的背后传来时,霍珊惊呆了:这正是那个雨夜在露台的下面深深打动她的声音。霍珊突然意识到,天色已经昏暗,西哈诺不可能看到信上的字,这些话语都是他背下来的。这个秘密经过十四年后终于显露在霍珊的面前。这时听说西哈诺出事的几位朋友闻讯后匆匆赶到修道院。西哈诺随后向霍珊报告了今天的新闻:西哈诺先生遭到暗算,说着摘下了遮掩头部伤口的礼帽。他不禁感慨道自己渴望战死沙场,最终却成了暗算的牺牲品。当听说正在走红的戏剧家莫里哀剽窃了他的诗篇后,西哈诺坦然地说他一生都在扮演着幕后提词人的角色,无论是对克迪斯还是对莫里哀。尽管如此他还是愿意告诉人们,莫里哀才华横溢;克迪斯英俊潇洒。霍珊深情地抱住西哈诺,告诉表哥她爱他并且鼓励他活下去。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令西哈诺欣慰的是,他到死都是一个不向权贵妥协的斗士,而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得到了一生中唯一一次女性的爱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