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女性文学的兴盛主要有哪些表现特征

文学,诸如《西厢记》、《牡丹亭》、《红楼梦》中的女性形象,爱情诗、艳体词、言情小说,即凡写女性美和婚恋生活的就是女性文学。这样以来,半部中国文学史都是女性文学了,这个定义太宽泛了。所以我认为女性文学必须严格界定为女性自己书写的文本。下面我想就明清女性文学的总体特征谈点粗浅的意见,旨在引起学界对中国前现代女性文学的关注。 中国向称诗礼之邦,妇女以吟咏著称于世者,各代均有,但由于古代妇女接受教育的机会少,加之印刷上的困难和其他社会因素,流传下来的女性作家和著作很少。这种情况,明代之后发生了变化。据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以下简称《妇考》)著录,中国前现代女作家凡4000余人,而明清两代就有3750余人,占中国古代女性作家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特别是清代女作家更多,约3500余家,“超轶前代,数逾三千”(注: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自序》(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5页。)。其中江浙两省,又占80%。据《妇考》所收,江苏省清代女作家有1425人,著作有1707种。但胡氏所收并不完全,南京大学图书馆史梅女士又辑到《妇考》未收者118人,著作144种。这样,清代女作家江苏一省就有1543人,著作1851种(注:史梅《清代江苏妇女文献的价值和意义》,《文学评论丛刊》第4卷第1期(2001年3月),第66页。)。现有材料表明,清代浙江省的女作家也不少于江苏省。这样算起来,在清代仅江浙两省就有女作家约3000人,著作约4000种。这是一组十分可观的数字。由此不难看出,明清女性文学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宗珍贵的遗产。另方面,明清女性文学还出现了许多新的文学现象,尤值得我们特别关注。要而言之,有如下五点:一 创作主体的家庭化 明清两代,由于经济的繁荣、文化的发展和社会的相对稳定,出现了许多文学世家,以一男性为首,提倡指导,而后形成了该家庭中一代或数代女性的文学群体。一家之中,祖孙、母女、婆媳、姊妹、姑嫂、妯娌,均系诗人、词人、文学家。这种现象在明清两代的江南(主要指江浙两省)尤为多见,往往是一门风雅,作家辈出。最著名的自然要属明末清初吴江叶氏午梦堂,一门珠联,相映生辉。叶绍袁妻沈宜修(1590-1635),字宛君,为著名曲家沈璟之犹女,工诗词,为吴江女性诗坛的中坚人物,著有诗集《鹂吹》。沈家本为吴江望族,她与同邑文士叶绍袁(1589-1648)结婚后,生有五女八男,均有文采。著名的诗论家叶燮(1627-1703)就是她的第六子。长女叶纨纨(1610-1632)、次女叶小纨(1613-1657)、三女叶小鸾(1616-1632)、五女叶小繁、三儿媳沈宪英,以上女性均工诗词,并著有诗集。后由叶绍袁编成《午梦堂集》,流芳后世。其中尤以小纨、小鸾姊妹,最有文名。小纨不但诗词清丽秀美,而且还是一位剧作家(详后)。小鸾,更是姊妹中的佼佼者。陈廷焯称其“词笔哀艳,不减朱素真,求诸明代作者,尤不易觏也”(注: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三,见《白雨斋词话足本校注》,齐鲁书社1983年版,第240页。)。他如桐城方氏(方孟式、方维仪、方维则姊妹、弟媳吴令仪及其姊吴令则等),杭州许氏(许宗彦妻梁德绳及其女许云林、云姜),吴江计氏(计嘉禾妻金兑、金兑母杨珊珊、金兑弟媳丁阮芝、沈清涵、宋静仪、金兑女计捷庆、趋庭、小鸾、侄女瑞英、同族女计七襄、计埰、计珠容),仪征阮氏(阮元妻孔璐华、妾刘文如、谢雪、唐庆云、女阮安、长媳刘蘩荣、次媳许云姜、女孙阮恩滦等),太仓毕氏(毕沅母张藻、妹毕汾、女毕慧、侧室周月尊、张绚霄),武进张氏(张琦女?英、珊英、纶英、纨英和她的女儿王采苹),闽南郑氏(郑荔乡九女,除九女冰纨早亡、五女长庚无考外,其余七女:镜蓉、云荫、青苹、金銮、咏谢、玉筼、风调,均有诗集),贵州金筑许氏(许芝仙、其妹遇贞、淑贞、梦贞、侄女芳欣、芳晓、芳盈、芳素),再如阳湖恽氏、阳湖庄氏,均是一门风雅,出了很多女诗人、女词人、女文学家。这种家庭文化的繁荣,既有其经济因素和社会因素,但更多地还是根基于人文氛围,即诗礼之邦、书香门第的文化传统,以及重视教育特别是家庭教育对女性的熏陶。所有这一切,便形成了明(万历之后)清两代才女辈出、女性文学发达的繁盛局面。 二 明清女性多才多艺,其创作体裁丰富多彩 明清女性文学家由于接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加之女性自强意识的觉醒,她们刻苦学习,在操持家务之余,全身心地投入艺术与文学创作,除诗词外,她们还创作了各类体裁的文学作品,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明清之前的女性书写从文体形式上来看,比较单调,文学品种只限诗词文赋,没有其他文学形式,明清女性中出现了散曲作家、戏剧作家、弹词作家和小说家。 散曲是金元时代在北方新兴的一种文学形式,至元达到成熟阶段。元代女性写散曲的多是乐妓,闺秀写散曲者大约始于明代。著名的有明代文学家杨慎的妻子黄夫人、沈端惠、徐媛等人,至清代则有吴绡、顾贞立、孙云凤、吴逸香、方玉坤、朱恕等,最著名的当然是吴藻(1799-1862)。

杂剧虽然盛行于元,元代女性并未写过戏剧,第一位写杂剧的女性应当是明代马守真(1548-1604),她写有《三生传》传奇(注:此剧已不全,现存者只是两出,即《玉簪赠别》和《学习歌舞》,见明人胡文焕编的《群音类选》,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本。),此剧是写王魁故事的。现存剧本最完整的,应当是明代叶小纨写的《鸳鸯梦》杂剧。叶小纨(1613-1657),字惠绸,她出生在一个文学气氛十分浓厚的书香之家,父亲叶绍袁工诗文词,母亲沈宜修,文学家,她是著名曲家沈璟的侄女,通音律,对小纨从事戏曲创作有一定的影响。小纨的姊妹,均工诗词,一门风雅,俱有文采(见前)。红颜薄命,小纨的姐姐纨纨、妹妹小鸾,均早逝,母亲也中年去世。小纨时时怀念亡母及姊妹之亲情,为此写了杂剧《鸳鸯梦》。这是中国文学史上保存下来的女性写的第一个完整的剧本,值得珍视。 小纨之后,女性写的戏剧还有一些,如明代梁玉儿的《合元记》、梁孟昭的《相思砚》,但这些戏曲今天已看不到了。明末清初的阮丽珍是一位对戏曲创作有贡献的女作家,传诵一时的《燕子笺》就是由她执笔撰写、又由其父阮大铖修改而成的。另外,她还写有《梦虎缘》、《鸾帕血》等剧,文本已失传。 清代女性中,写过戏剧的人很多,据有关史料记载,近20人(注:清代女剧作家除文中提到的外,尚有李怀(著有《双鱼谱》)、李静芳(《丹晶串》)、曹鉴冰(《瑶台宴》)、孔继瑛(《鸳鸯佩》)、宋凌云(《瑶池宴》)、许燕珍(《保贞蓑》、《红绡咏》)、姜玉洁(《鉴中天》)、姚氏(朱凤森妻,《才人福》),惜以上剧作已佚。),但多数剧作均已失传。而真正留下作品的,大约要算苏州张蘩的《双叩阍》、西安王筠的《繁华梦》和《全福记》、安徽歙县何佩珠的《梨花梦》、新安吴兰征的《绛蘅秋》、杭州吴藻的《乔影》、东海刘清韵的《小蓬莱传奇》十种了。 除戏剧外,明清女性文学家还写有弹词。弹词这种文体,从创作主体到接受主体多系女性,今天流传下来的名作如《天雨花》(陶贞怀撰)、《再生缘》(陈端生撰、梁德绳续)、《玉钏缘》(无名氏母女二人撰)、《笔生花》(邱心如撰)、《玉连环》(朱素仙撰)、《凤双飞》(程蕙英撰)、《梦影缘》(郑贞华撰)、《精忠传弹词》(周颖芳撰),其作者均系女性。

清代女性也开始尝试写小说。小说在古代是“不本经传”、“背于儒术”、不登大雅之堂的“街谈巷议”,鲁迅先生就说过:“在中国,小说是向来不算文学的”(注:《〈草鞋脚〉小引》,《鲁迅全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0页。),是被封建统治阶级“向来看作邪宗的”(注:《徐懋庸作〈打杂集〉序》,《鲁迅全集》第6卷,第291页。)。因小说取材于民间,被上层文人视为“妖妄荧听”、“猥鄙荒诞”,有的更进而诋毁为“诲淫诲盗”。总之在古代,与传统的诗词文赋相比,小说被视为低级文类。开明的古代文士大多能认同女性写诗词,因温柔敦厚的诗教与女教为近,但不赞成女性写小说。比如《再生缘》前十七卷的作者陈端生,其祖父陈句山是清代有点名气的文学家,他赞同女子写诗,但反对女性写弹词和小说。在这种文化大环境下,女性很少有人敢写小说。严格地说,1840年(道光二十年)前中国女性无人写过小说。相传清代女诗人、女学者汪端(1793-1839)曾写过小说《元明佚史》,但我至今仍怀疑此书是否写完或出版过,搜罗完备的《历代妇女著作考》也未提及此书,这也可为我的怀疑提供一个佐证。 清代第一个写小说的女性是满洲词人西林春(即顾太清),她晚年曾撰有《红楼梦影》,署名云槎外史。小说24回,写于咸同年间,光绪三年(1877)出版。如所前述,古代文士是不赞同女性写小说的,因此中国女性写的第一部小说的出版,无异于“攻入男性堡垒的一次冒险”(注:科拉·卡普兰《〈奥罗拉·利〉与其他诗》,见玛丽·伊格尔顿编《女权主义文学理论》,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202页。),以致在著作权问题上产生了怀疑。但,顾太清写《红楼梦影》这确是历史事实(注:《红楼梦影》为顾太清著,曾有人怀疑,但这确是事实。顾太清《天游阁诗集》卷七有《哭湘佩三妹》五绝句,其二自注云:“余偶续《红楼梦》数回,名曰《红楼梦影》,湘佩为之序。不待脱稿即索看,尝责余性懒,戏谓曰:?姊年近七十,如不速成此书,恐不能成其功矣。?”按《红楼梦影》刊于光绪三年丁丑(1877),自注中提到的“序”即为后来该书出版时书前的序,序文末云:“咸丰十一年岁在辛酉七月之望西湖饮人撰”。咸丰十一年为1861年,西湖散人是杭州女诗人沈善宝的别署。沈善宝卒于1862年夏历六月十一日,该序写于一年前,此时《红楼梦影》尚未写完,大约也是怕生死难料,故先为此书写了序,这点顾诗自注已说明。由顾诗、沈序可证《红楼梦影》确系顾太清著。)。稍后有陈义臣的《谪仙楼》、杭州王妙如(约1877-1903)的《女狱花》,绩溪邵振华的《侠义佳人》。这些小说均系章回体。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女性小说家群的出现是在20世纪第一个二十年,这已是清末民初的事了(于此有另文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