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落叶片片
? 又是秋风瑟瑟，落叶片片……
? 走在村边的小路上，干枯的黄叶在风中打了个卷儿，随后飘落在地上，无声无息。一不留心，一脚踩在上面，发出似脆非脆的声响。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头，抬头间，还是那棵熟悉的老槐树......
? “放学你到我家写作业吧”，林沂转过身看了看我。我点点头，答应了。林沂家算是村里比较富裕的了，他爸是村里的书记常年在城里忙碌，说是要在城里买栋房子把全家都接去。她告诉我这个暑假估计就搬去了。
? “莫冉，走吧！”林沂向我招手。“哎，来了”“今天我家没人，要是你再不陪我，我可要无聊死了。”“我怎么会让好朋友无聊呢”“哈哈哈哈……”不知不觉来到了林沂家。“坐吧，我们赶紧写完了去玩。”“嗯。”
? “咳咳……”突然传来阵阵咳嗽声，沙哑而无力。“林沂，是谁啊？”她没有作声，依旧写着作业，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我也不好再问，便低头默不作声。“咳咳...咳咳……”“快跑，老不死的又犯病了！”林沂拉着我快速跑了出来。我一阵迷惑，“老不死的...是谁啊？”我小心的问着。林沂不屑的说“哎呀，没谁，还不是那个老太婆，她整天什么事都不干，只知道吃。”林沂看了看周围，轻声地在我耳边说道“我妈说她鬼上身，晦气。”我心底有些恐慌。
? 周六放学后，林沂把她家的钥匙给了我，让我有空多帮忙照看一下，他们一家都搬去城里了，念在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也不好推辞，便答应了。
? 第二天，我来到林沂家，打开门进去看了看，也没什么需要整理的，大部分都带走了。我也就随便走走看看。突然，又传来上次相似但似乎更无力的咳嗽声，“咳咳...”我蹑蹑的寻找着这声音的来处，发现那是从一间上了锁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锁已经生锈了，想必也锁了很长时间了吧。“咦，那边有个窗户...”我小声说着。走到窗户边，我踮起脚向屋子里面望去，屋里漆黑一片，只靠这一扇不是太小的窗户还能微弱的照进一些光亮，屋内只有一张床，一个兴许还能烧火的灶炉，墙角还有几个破旧的罐子。床上也就几件单薄而又破烂的衣裳，但叠得很整齐。一位老奶奶坐在床边，头发花白，甚至不能说是白，也许因为常年没洗上面沾满了污垢，有些泛黄。她一只手颤颤的手拿着一根已经有些弯曲的针，一只手拿起一根泛黄的白线，艰难又仔细的想要把线穿进针孔里，她不停的将线放进嘴里润湿，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还是失败……她叹了口气，看上去很无助也很无奈。
? 我看这窗户也不是很高，况且开着，便搬来一块石头踩着翻了进去。我从老奶奶手中拿过线“奶奶，我帮你吧。”我很轻松的便把线穿进了针孔里。“奶奶，给你，我穿好了。”我看着她，微笑着。她的嘴唇微颤，似乎有些恐惧，沧桑的脸上满是岁月无情印下的沟壑，额上满是皱纹，眼袋下垂，眼中分明有泪。我赶紧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轻轻地给她擦拭着泪水“奶奶别哭，不是穿进去了吗？别哭...”她微微一笑，张开几乎没齿的嘴，稍有些滑稽。“好...好...孩子，奶奶......笑...”她支支吾吾地说着，我虽然没有听懂，但我总觉得她是想告诉我她很开心。我陪着老奶奶坐了一会，然后翻过窗户准备回家了。老奶奶焦急的站了起来，望着我“回...回...”“别急，奶奶，明天我还会再来的！”我向她挥了挥手，她再一次笑了，依旧张大她那几乎没齿的嘴。
? 以后每天的下午，我总是来到林沂家，用钥匙打开大门，然后从窗户翻进去，陪着老奶奶说话，或许她并不能听懂我说的话，我也无法准确听清她想表达的意思，但我还是想要每天都来，也许是因为，不想让她孤单……
? 某天不经意间听到村里人谈到林沂的奶奶，“唉，都怪她命不好，摊上这么个儿媳妇，对她不管不问，还成天锁着怕，她呀，怕是……唉...”“人自家的事，我们外人呐，不好掺和，唉……”我怔了怔，莫非……心里有些难过。
? 和往常一样，下午依旧去看看老奶奶，只是这次，带了些橘子，或许觉得老奶奶很可怜吧，总想多带给她一些温暖和关爱。我翻过窗户，将橘子提到老奶奶旁边，“奶奶，吃橘子吧。”正低头摆弄着手指的老奶奶抬起头看了看我，摆摆手，“不...不...你吃……”看着她手足无措，像个慌乱的孩子，我的心隐隐作痛。我剥开橘子皮，将橘子放在她手上，她看看我，怯怯地将橘子放在嘴里，又看看我，似乎很开心，我笑了。
? 暑假很快就要过去，开学我也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了，我不知道要怎样和老奶奶告别，那一天犹豫了很久才翻过窗户，我带了很多好吃的，因为下一次来不知道是何时。奶奶依旧坐在床边，看着我笑着，只是再没了起初的胆怯。我拉着奶奶的手，似干枯的树皮般干瘦却没有它那般的坚硬，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我低下了头，轻声的说“奶奶，我马上要去上学了，可能没办法经常来看你了...”老奶奶焦急的摆着手“不...不...走”她沟壑般的脸上流过一行行细流。我急忙说“奶奶，我的学校不远的，你只要站在村头的那颗老槐树下向东看就能看见它了。”平生，我第一次撒了谎，总觉得也许这样说她会好受些。突然，她起身蹒跚地走到墙角，蹲下用手在那些罐子中掏些什么，然后转过身看着我笑了笑，她走到我身旁，张开手，里面是几颗已经几乎完全化了的糖，大概她储存好久了。“吃...吃...”她把糖递到我面前。见我迟迟没有接过，她低下头，哀声的说“好...孩子嫌弃...弃我......”我一把拿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嗯，好吃。”她笑笑，透出那所剩无几的牙。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将手放进怀里，一会儿拿出了一张破皱的五元钱，她努力的将钱抚平，递给我，“上学...买...买书……”我急忙摇摇手“不不不，奶奶我不能要，您留着买点好吃的吧。”奶奶低垂着头“我钱...钱...不脏”我一怔，慢慢接过钱生怕她再误会些什么。那天，我们在一起坐了好久……
? 到了学校才了解到，学校三周休息一次，初到学校，时不时地还是会想起老奶奶，想起那些翻窗户的时光。
? 终于三周过去了，可以回家了！不知为何坐在车上脑海中总是浮现老奶奶的面庞，心里竟有些许不安。回到家，我放下书包立即奔向林沂家，远远的看到她家的大门上贴着白色的门联，我有些惊恐和凄寒。我跑到那熟悉的窗户旁，发现它紧闭着。我朝着窗户里面喊到“奶奶！奶奶！我来看您了，奶奶！”没有人回应。我焦急地打开窗户向里面望去，还是熟悉的床，熟悉的灶炉，熟悉的墙角的罐子……只是老奶奶不在里面，我很难过，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 我失落的回到家，看到母亲回来了，正在打扫庭院，我问道“妈，林沂的奶奶，她……”妈妈漫不经心的说到“死了。”我心底一震，“死……了...？怎么会……”妈妈继续说“不过啊，大家伙都很奇怪，她去村头的老槐树那儿干什么，结果被林沂的妈妈拖回去，听说是打了一顿，第二天就死了。”泪水像开了闸门的水库喷涌而出，我疯了一样向村头的老槐树跑去，不顾妈妈在身后的呼喊。我蹲在老槐树下，任凭泪水肆无忌惮的流淌。想象着那天扶着老槐树使劲向东张望却什么学校也没有看到的老奶奶该是多么绝望，当她知道她一直认为的好孩子欺骗了她，她会有多么崩溃。我哭喊着“对不起，奶奶，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对不起……”
? 后来的村里总有人在谈论为什么林沂的奶奶拼死也要爬到老槐树下，他们并不知晓，也不会知晓，那曾是一个孩子对一个老人爱的谎言，而这谎言也成了这个孩子一生的愧疚。
? 秋风瑟瑟，落叶片片，又是黄叶飘飞的季节，老槐树依旧在，只是老奶奶，身在远方的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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