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本能》第三章|关于句法学(Syntax)的碎碎念(下)
上次因为心力不足把文章卡在了短语结构原则部分。实际上短语结构原则只回答了“为什么人能组成无数多”的句子这一问题的最初部分,后续还有许多步骤。短语结构原则只解决了短语可以有哪些成分、怎样排列的问题。而想要用它们造短语、造句,需要复杂的一系列后续过程。
……是的,说了这么多,看了这么多的公式,你还是造不出一个句子。
短语结构理论的问题在于,单独由它生成的句子很有可能长歪。比如书上的例子:
-Melvin dined(√)
? Melvin dined the pizza(×)
-Melvin put the car in the garage(√)
? Melvin put(×)
这些句子哪哪儿都符合短语结构原则,而有的长对了眼睛嘴巴,有的则是牛头马嘴。而长歪的句子歪都歪在同一个地方——动词。
原因在于动词在短语中处于后宫统领地位,短语结构中那么多洞,哪些可以被插,该被怎么插全得听它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平克认为把主语定义为“动作的实施者”不合理,因为是现有动词这只鸡才有了主语那个蛋。
“要干嘛?”“...干!”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个段子之所以成立,是因为动词“干”可以有两种意思1)做(事情)2)做(爱)。当应用第一种意思时,后面的嘛字就成一个名词短语(只由名词组成),作为动词的宾语,表示“什么(事情)”;而应用第二种意思时,嘛字成了语气助词,助动词短语,就变成了邀约的语气。
有了动词这只鸡,它下了许多个蛋,蛋要是随处乱滚它也就管不了了。所以为了保证蛋蛋都在该在的位子,语言中出现了一种类似标签贴的东西—— “格” ,来保证短语中的主语、宾语不会四处乱窜,就算乱窜也可以通过标签找回来。
然后就害死了一批又一批的语言学习者。
在很多语言中(尤其是印欧语系语言),格的标记通常是以词缀的形式出现的。比如拉丁语中用后缀“-em”表示名词的受事格(宾语)。而在日语这样的黏着语中,格的标记通过附属词体现。比如主格助词「が」、领格助词「の」等。在人类长期的互动中,许多语言的语法都已简化,比如说英语、法语。当然也有像俄语、西班牙语那样的钉子户,抑或是像拉丁语那样词形变化太恶意满满最后直接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的。
反观汉语,不存在这样的屈折变化,是不是就不存在格,表明我大中华兼容天下,对外国友人十分友好呢?
Naive.
汉语只是形态上的格而已。大道无形,汉语中的格早就化在了句子本身当中。汉语中词的位置就是汉语的格,归纳总结起来的难度不亚于屈折变化。书上没有提及,我这里也就不瞎扯了。
Anyway,这样的格标记系统保证了被标记后的词在句子中可以到处乱跑也不会改变句子大意(当然句子的重心还是会有所变化的,这在翻译时需要考虑到,不过是另一个问题了)。这样的 一致原则 或者是 协同关系 是短语结构原则外 另一套生成句子的模型。
乔姆斯基的最新理论是:句子实际上是一个巨型短语。这个短语以助动词为中心,所以句子实质上是一个 助动词短语(IP) 。Just when you thought 乔姆斯基的暴力解码在短语结构原则已经到头了的时候,他又一次毁了你的三观。
平克对这个理论的解释很简单:“助动词通常出现在树状图的外围,所以助动词一定很特殊,那么句子就一定是一个助动词短语啦哈哈哈哈”
狗带吧你!
不过话还真说的没错。实际上句子(这里讨论的是陈述句)就是一个论断,“即句子的谓语(动词短语)符合对句子主语的描述”。意思就是说,句子的谓语包含了对主语的一个描述,而句子所包含的论断就是这个描述符合句子这个助动词短语的中心语助动词所包含的意思(实际上这是语义学中对意义的一种定义,按下不表)。
是的我也说的很绕。
那就举个栗子。You will surely be the most popular GV star one day这个句子中,谓语是be动词短语,主语是you,短语中心词是will。谓语对主语作出的描述是“成为最火的GV男优”,而这个句子做出的论断就是“成为最火的GV男优”符合中心词will包含的“可能性”意义,用大白话说就是你成为最火的GV男优是可能的,指日可待。
助动词属于为组建句子默默无闻作出贡献的 功能词 家族,功能词一般都很不起眼,但是对于句子来说却必不可少,它们之于句子就像焊接点之于钢铁架。书上列出了六个分类,但是那依旧只是平克照顾母语读者的分类,并未考虑到其他语言。
功能词在语言的变迁中十分稳定,因为他们相当于句子的骨架。贴膘容易,削骨难。不信你哪天用一个阳春白雪的新造词来替换“因为”、“所以”这样的词试试你能坚持多少天?
而且功能词的不同用法也能很好地体现语言之间语法的差别。功能词对语言的结构产生的影响非常大。
谈到这里还没完。上面讨论的对象都是陈述句。而上面的理论没法很好地解释类似于“who did you filmed the GV with?” 这样的问句中为什么介词短语with后面即使没有任何名词短语也能成立的现象。
于是乔姆斯基又来了一个理论。 “深层结构”、“表层结构”、“转换规则”、“语迹”。
我们说的每个句子都有着两个层次的结构,有时它们相重合,有时深层结构需要通过转换规则才能映射出表层结构。例子中的疑问句就是这样的句子。句子的正常语序应该是“__did you film the GV with who”,而为了把它变成正常人能看懂的疑问句,who要提前作主语,而又不能留着with不管,于是把who调走时,在它原来的位子留下了一个无意义的虚拟的符号“语迹”。
这两种层次的结构之所以应当存在是因为要用它们来满足一个论元一人分饰二角的需求。一个动词短语中的论元扮演什么角色由中心语动词决定;而同样的论元它还要受制于句子更上层的结构。这里书上的例子翻译得不是很到位,解释一下。
Beavers build dams,是用一般现在时表客观规律,指的是海狸的习性(dam在这里指它们的窝)。
而Dams are built by beavers就是一个伪命题,因为这时Dam就不特指海狸作的窝了,而也可能指水坝。海狸显然不能建水坝,所以命题不正确。
两个句子中beaver都是施事者,而dam都是受事者,它们由动词分配的角色都是一样的。而差别在于他们在不同句子结构中的地位不一样,beaver在前作主语,那么后面的dams处于更低级,就被限定在海狸能造的dam的范围内;而后一句dam作主语,就不用受beaver限制了。
在第二句中,dam在深层结构下在动词短语中留有了一个语迹,这样转换到表层结构时就可以通过语迹还原句子原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