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不明白乔佛里是怎么死的

去年的4月19,我受一家时尚的委托,在的金茂万丽酒店对乔任梁做过一次专访。那天约定的采访与化妆时间是早晨9点半,如此早的采访时间其实并不多见,大部分艺人在没有工作的日子基本都是午后才起床,所以一般的采访时间都会是在2点以后。那天,乔任梁并没有迟到,我依旧记得他穿着白色毛衣,背着一把大吉他按时走进了酒店间。化妆,造型、摄影师还有作为采访记者的我都已就位了,那位编辑却迟迟没来。但这并不影响整个工作可以立即展开。不过我们还是在客厅中保持着等待。他的助理告诉我们,乔任梁需要在卧室内练一会儿瑜伽,这是他的习惯。除了那把大吉他,乔任梁随身还携带者一只炫目的粉色BOSE蓝牙音箱。缓缓地,从卧室中便传来低暗的冥想类音乐,我去卧室的门口看了一眼。他盘腿坐在飘窗上,并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凹出我想象中各种柔韧的瑜伽姿态。如今,他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开了,宣布是因为抑郁症的关系。所以现在回想,我可能会这样觉得,他也许只是需要点时间,逼迫自己调整出一个适于接受拍摄和采访的职业状态。紧接着,化妆师开始为他上妆,我询问了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是否可以边化妆边采访,这样也比较节约时间,他立刻就答应了。他把我用来收音的iPhone往他的面前再挪了挪,在整个采访过程中,乔任梁贴心的地方不止这一处,也并非只对我,而是对他身边的所有人。这些,并不是我事后才罗织出的一些对逝者的夸奖,过去他就有十分体贴身边人的声誉,但那一次,我的的确确感受到他贴心他人的了无痕迹——并不是你忽略了他作为明星的身份,而是他自己时常忘记了这回事。采访开始以后,他依然没有舍得将冥想音乐关掉。如今重听录音,那阴柔的乐声的确有几分瘆人的味道。去年时,他其实已经完成了从一名手朝演员的转型,参演的许多部电视剧虽然不是第一男主角,但也都是些具有收视保证的大。就在我采访的当天晚上,便是他参加的恋爱类电视真人秀《我们相爱吧》首播的日子。我们聊的话题自然就从这段荧屏恋爱开始。“天枰座挺贱的,不是说暖男,而是说,他就喜欢伺候别人,就里头那个M,有受虐的倾向。这跟暖其实无关。”重听备忘录里的采访录音,听到这里时,我也着实吓了一跳。我不知道他在别的采访里有没有以的比喻,形容过他作为天枰座,在恋爱中愿意扮演的牺牲自己照顾他人角色。在他去世后,的确是出现了有关的流言。或许,这是一个有点儿黑色幽默的巧合。在我采访之前,乔任梁刚从意大利拍戏回来,他还专门跑去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乡维罗纳跳了一回伞,“米的地方,缺氧,失重,落体,爽,真爽。”他说,不仅自己跳了,也逼着化妆师和助理都跳了。在意大利这个他认为就像是天堂的地方,乔任梁兴致勃勃完成的事还不止这些。在随后的采访中,他还提到他在米兰大教堂门口做了瑜伽,累了随时都能席地而坐弹吉他。他还进米兰的电影院看了意大利文的《速度与7》。他甚至还跑去圣西罗看了一场AC米兰主场的球赛。至于夜生活,乔任梁也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他带着经纪人、造型师去了米兰当地最红的一家夜店,“怀着考察的心态”,他微笑着说,发现米兰夜店的音乐和环境其实和国内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DJ特别帅。他站在DJ台旁拿一阵狂录,最后被DJ误会是GAY,差点被人从夜店赶了出来。没有人会感觉这样一个对生活充满十足兴味的人会是个抑郁症患者。至少,现在不应当再是了。在采访的后段,他的确向我提到了曾经受到过抑郁情绪的困扰,练习瑜伽也是为了控制情绪的问题。但手和演员本就是压力巨大的职业,许多人都有情绪方面的问题,乔任梁谈到此处时,不会有任何人觉得这过于特别。这或许就是抑郁症极富有杀伤力的地方,人们无法对心理疾病产生对生理疾病的那种痛觉方面的同理心。关于失眠以及抑郁,他谈及的原话是这样的(我们本来聊的是他现在身边都是哪一类的朋友):我朋友还挺杂的,做音乐的也有的,拍戏时的摄影师啊,灯光师啊,录音师啊,噢,我去印度上瑜伽课就是我某一部戏的录音师,她是我的一个师姐,她介绍我的。那段时间我特别抑郁,又焦虑,睡不好觉,跟我分享了这个。如果他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的确饱受着抑郁症的折磨,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为了“生”做过许许多多次的自我救赎与抗争。在从法兰克福回的飞机上,我还做了一套完整的瑜伽呢。他这样告诉过我。之后我问过他:你曾经害怕过自己万一不红怎么办吗?我也试图想解析让他忧郁的原因,至少从表面上,看看是否事业令他焦虑。乔任梁的回答非常地自在轻松:不红我就回上海呗,我学数控的,念的是电机学院,当年就觉得自己以后会去三菱电梯或者上海大众。进了这行以后,虽然零部件方面我没再碰过,但如果要我再去尝试,我觉得应该挺美妙的。在这样的采访对话和他当时的语气中,我认为,他并不是一个对名声与地位过于急切的人。他也不是没经历过低谷的艺人,我与他还开玩笑地说他经历的是一段U型的事业曲线,自加油好男儿出道以来。其余时间,我们聊的主要是他喜欢的人。在他里,最多的是林宥嘉的,他很欣赏他唱腔里带有的那种小情绪。当时湖南卫视还在放《我是手》,他也坦言他还非常喜欢李健。除此之外,他还提到他的男神是高晓松,从《晓说》到《晓松奇谈》,他一路都在看,包括当时正在热播的《奇葩说》。乔任梁说,他自己也是一个十分好辩的人,当然,是摆事实讲道理的好辩。觉得混不上《奇葩说》的嘉宾,去当现场观众也可以。谈话中那个抑郁的线头就这样一闪而去了。之后这些喜好的袒露,再无法让人将他同抑郁症在一起。也许失眠、抑郁、焦虑曾经困扰过他,就跟因工作压力而情绪失调的普通人一样,他现在应该迎来了属于自己在荧幕上的春天,即使他内心还怀着作为一个手的初心。我是这样想的。只是,到了采访的最末,我问他,出道七八年,对这个圈子有了什么新的认识时,他才比较沉吟地回答:“还是更直接一点,更纯粹一点,不要来虚的,假的,现在都大数据时代了。”这是一个省掉了主语的句子,一年后的今天,我才发现自己的失察,为什么不再追问一句想要让谁或者什么更直接一点,纯粹一点。或者他允许自己在采访者面前严肃起来的时刻是非常短暂的,转瞬他就笑着对我说:“今天我怎么聊得这么严肃?我平时真的非常逗逼。”这就是我与乔任梁有且仅有一次的遇见。在采访过程里,我们有过一次暂停,是他画眼线的时候,“我画眼线的时候不能说话,你等我一下啊。”于是我停止了提问,坐在一边静静等他,他重新按开蓝牙音箱,这回是律动感非常强的欧美流行音乐,我觉得我以后应该会在很多或者电视上看见他,毕竟他那时语气坚定地告诉我:“28以后,30出头,才是一个男演员的好时候,我觉得那时候我能选择的角色更多。”但他把生命停止在了离29岁还差1个月的时候。而我总觉得他还在让我们等着他,就像他画眼线时不能说话的习惯一样。那时,他跟随者音乐,摇晃着那对穿着可爱款条纹袜的脚丫,不多会儿便再次睁开了双眼,而且他还信誓是旦旦地跟我说,等他积累够了就去试试舞台剧和话剧,“每天排练,每次排练都能有几百块钱,每场演出也能有几千块,跟着巡演,演个场,也许等演到第70场的时候,就能对演戏有新的认识或改观。”我以为,未来的某天,我真的会在某个小剧场里看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