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早上醒来已是中午。外面走廊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这里只有林素儿这户租户。

啊迪凌晨两点回了几条信息,说他在和朋友喝酒,没注意手机有新信息。他问林素儿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林素儿回:没有啦,问问而已。

“你不是说打游戏赚钱吗?”――删掉

“那个__”打叉打叉。

林素儿手抓头发,一片凌乱,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林素儿给自己煲了一锅粥,顺利的话,中午可以回家吃。

“坐36路到人民南路下车,再转站到公园前站――”林素儿看着手机导航,防止记忆出错嘴里不停重复着站名。

如果说世界是个大圆圈的话,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因为人最初的记忆是最深刻的。

“这个站好多小吃的,我去年过来这边住,就在这附近。陈姨小吃铺的肠粉,还有街边摆出来的油炸鬼,我朝朝都要来买一份,还有好多粥店,素炒米粉啦,包点啦,这边早餐好丰富的!”

前面的两位阿姨正在叽里呱啦地讨论着哪里有好吃的。林素儿现在只想躺下睡上一觉。

“小囡,吃粥了。”郭华英又在催正在热衷于赶着饥肠辘辘的小鸡的林素儿。

一早上起来,郭华英就在灶头那里生火煮粥,粥放前灶头,喂猪的番薯锅放后灶头。粥熟了,余热继续往后挥发,地瓜渐渐软糯裂开薄皮。

番薯主要用来喂猪的,人也能吃。但大部分都是白薯,不大甜。不过,郭华英会细心放几条其他品种的。给嘴馋的林素儿解解馋。

林素儿偎在柴火前,火暖烘烘地辐照在脸上,脸颊两边烫得跟锅里的番薯一样。

她们也不说话,柴火在噼里啪啦响着,郭华英盯着火势,时不时折断枯枝放进去。

蹲得累了,林素儿就自个跑出去屋后溜达。有时去摘那几颗石榴树上的石榴,这个时候她的个子勉强够得着矮一些的淡青色的果实。只要能够够得着石榴,说什么她也不会去爬树的。石榴树枝总有奇奇怪怪的黑色毛虫,白毛像人的头发一样,细长又笔直地竖起来。爬的时候,虫蛹一上一下,毛也跟着摇摆起来。看到这,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有时把笼里的鸡放出来,关了一晚上,它们出到外头犹如脱笼之鸟,颇有复得返自然的欣喜若狂。她蹲在草丛边,看着它们这里啄啄,那里啃啃。经过它们的洗礼,一大片绿草顶着坑坑洼洼的黄泥般的鸡屎。

听到叫声的林素儿兴趣索然地返回屋里,饭桌上放着冒着热气的碗,还有几碟菜――炒花生,煎豆腐,南瓜煲。

“好香啊~”林素儿吸起鼻子,用手在鼻前扇扇。

“姑妈,吃饭了!”林素儿通过小窗口叫郭华英。小窗口是灶房和厨房的一面之隔的一块洞。估计是方便递菜。从起房子之时就有了。

“好呐~你先吃。”郭华英还在拌猪食,每天早上一次,中午一次,傍晚回来再喂一次。

林素儿嘴里砸吧砸吧咀嚼起来。粥有汁水,绵密又不软榻,林素儿最爱吃这种粥了。

就在林素儿刚准备离桌去乘第二碗时,郭华英才回来。林素儿给她盛了满满一碗。

见林素儿吃得急,她笑问:“好吃吧?”

林素儿点点头。

“司机怎么开车的!整部车的人都给弄得晕妥妥的了!”公交一个急转弯,林素儿被甩到旁边阿姨身上,她忙说不好意思。旁边阿姨拍拍衣服下摆,也没说什么。

“司机,你开慢少少啦,我有高血压的!”车子一下加速,一下减速,车上的人前摇后晃。

林素儿忍住要吐的冲动,拿手捂住嘴,以防心血来潮犯恶心。

下了车,林素儿靠在栏杆平复了下呼吸,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胜造七级浮屠。

“你之前做过相关方面的工作吗?”对面的老板问。

“没有,可以给个机会给我吗?”林素儿紧张起来。

太阳斜照,街道被切成两块长卷。冬日的阳光和煦,打在身上暖和,林素儿出来时,抖擞了几下。

看着比往常稀少的人影,林素儿显得格外落寞。仿佛那些吵闹的人一夜之间全被拐走。被外星人或是别的什么恐怖组织带走了。

林素儿在沿街的店铺点了一杯奶茶。做茶的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扎着一头高高的马尾,转过去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面对顾客时总戴着礼貌的微笑。

旁边站着一对情侣,手挽手。他们只点了一杯。站在他们一旁的林素儿显得不知所措,一会儿盯着服务员,一会儿视线漂移到面前的价目表上,一晃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等待真是一件煎熬的事。我们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除了等待,就是等待。

啊迪给她发信息问要不要来找他玩。她决定把她又正式成为无业人员的事告诉他。可,打出的字念起来怎么也不通顺。或者说,她按不下发送。她删掉,又重打,又删掉,又停住。告诉他又能怎么样?不过徒增他烦恼为自己的事操心。

“不去了。有点累。”

当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没有限制的自由真能给自己带来自由吗?或者说,人们到底在追寻着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天地纵使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道人不在以自己为砧板,任它物屠宰么?

下午林素儿到街上顺道面试了两家。一家环境简陋,桌面上灰尘积堆。另一家老板不在,是员工负责应付。林素儿对他们不抱多大期望。起初只是硬着头皮练胆般艰难地跨出一步,并没有把其他因素放在心上。

时至今日,林素儿常常苦恼,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究竟是什么在阻挡自己的步伐,就像打了败仗的士兵一样灰头灰脸地返回自己故土时那样愧不可当地抬不起头来,去面对生活的问题。一次又一次,战士的铠甲渐渐被扣没。只剩一具躯壳。冷冰冰的躯壳。

父母远在他方的偏攘城市,偶尔发来问候。他们出来时给的几千块早已不剩多少。难道又如丧家之犬一样回去摇着尾巴乞求一点点的同情?

不。她一点儿也不。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说什么也不能够回过头去。

房租租期还没到,当初合同签订由林芳跟房主交涉。林素儿倒是与房主有过一面之缘。可是,要怎么开口让其宽限一些时日?自己没有圆滑的控场力,即使应付他人随口而出的问话,已然显得窘迫难堪。何况,自己连自身的实力都实在不敢苟同。

但秉着“去试不一定会成功,不去试就一定是失败”的习惯,林素儿还是决定先打个电话碰碰运气。

房东是一个中年妇女,儿子出国去了,老伴常年在外,她似乎一个人定居在这,儿子放假才会回来。至于还是否工作,并不清楚。

这是从林芳那里得来的关于房东的信息。事实上,这些信息足够摸清一个人的底气了。

只要利用对儿子远在国外的担忧便可十有八九可以成事,但林素儿并没有如此做。

房东太太是个与时俱进的小老太。上次围了一条墨绿色的方巾,这次又换了轻薄一些的丝巾。整个人看上去要比之前干脆利落。

房东太太了解到她的真实意图后,并没有回应。林素儿也不好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跟房东太太告别后,她没回屋子。

上午的阳光有些冷淡。围着树叶周围转圈圈的射影若隐若现。公车呼一下侧身而过。车上挤满了摇摇晃晃的人。此时,上班高峰还未消退。

林素儿从报亭买了一份城市日报。招聘栏一处并不显眼。林素儿从左到右扫了一遍,第二次才看到夹在中间的招聘信息。

两则是招保洁阿姨的,薪水面议。另外一则招宠物义工,还有一则是销售员。林素儿都不感兴趣。随手把报纸扔在路边的垃圾桶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经过长长的围墙时,狗吠激烈,似乎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围墙足有一米八,林素儿停下脚步思考即使踮起脚也什么都看不见。

狗叫了好几分钟。奇怪,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停下来看看?因为隔着围墙看不见吗?还是因为只是一只狗叫而已?

院里传来嗷呜的嘶鸣,很短暂的几秒。接着抽打的呜呜声也隔墙而来。林素儿像个雕像一样不敢轻举妄动,侧身贴着墙根。几个行人从背后走过,里面突然没有任何声响了。

仍在屏息敛声时,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林素儿惊得跳起。心脏砰砰作跳,就要蹦出外边来了。稍稍平复呼吸后,才接起电话。是个未知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