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先生的恋爱记录(四)
我与先生的恋爱记录
和先生研究生毕业后先生带我去见了他父母,那时我才知道,从我和先生在大学分开后先生再没要过家里一分钱,他向父母证明,我不会误了他的前途,如今带我回家见父母,就是为了给我一个名分。
他想告诉父母,他这辈子就是我了。
棠母看见是我,拉着棠父一起进了房间,“砰”的一声门响,好像在告诉我,他们不欢迎我。
我能理解他们不喜欢我,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我们碰了一鼻子灰,先生在客厅留下一张卡,站在棠父母门外,跟他们说留了钱,什么时候他们想通了我们再来。
我们刚离开,我就听到里面的房门被打开,棠母唉声叹气不知道说了声什么。
2010年冬末,先生创业失败,被骗了不少钱,我们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半夜先生抱着我哭,说害怕给不了我幸福。
我靠在先生怀里,替他擦着泪,拿出自己这些年省吃俭用大打零工的钱,说总会成功的。
先生其实不坚强,他只在我面前哭。
第二天我们去银行取钱,他拿钱的手在颤抖,说他对不起我,让我受苦了。
我对先生说,“只要你在,我就不受苦。”
取完钱我们去吃面,棠父打来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先生又在流泪,眼泪掉进汤碗荡起一层层涟漪,我想,那碗汤一定很咸。
棠父始终放不下先生,虽然说着不联系,可心疼自己儿子受苦,往先生账户里打了不少钱。
棠父怕先生不要,说,钱你是肯定要还的,等你有钱了再还吧。
先生“嗯”了一声,说:“爸,我对不起你。”
棠父“哼”了一声,说:“心头的肉,能怎样?”
许是棠父拉不下脸,最后棠母接过电话,跟先生说今年过年把我也带回来,好好过个团圆年。
先生愣了愣,连忙“哎”了一声,说:“谢谢爸妈。”
挂了电话后,先生的开心喜于言表,大庭广众之下,握着我的手说:“小家伙,今年我们一起回家过年了!”
2010年除夕,我与先生一起回了家。
棠父母一改原来的冷漠,变得很热情,做了不少菜,我的面前全是我爱吃的,后来先生告诉我,提前好几天老两口就开始打听我喜欢吃什么菜。
我心里一阵酸楚,我生长在很传统的农村家庭,母亲很早去世,我记事起就没有母亲的身影,父亲老来得子,总是拖着年迈的身躯东奔西走给我安置学校,后来我努力考上了R大,我仍旧记得,父亲当时满脸的喜悦,他说,你要走出农村。
我从农村走出城市,一朝一夕又从城市回到农村,父亲从没有说过什么,其实在老一辈的眼里,两个男人什么都是骇人听闻的,父亲喜欢抽旱烟,我记得我休学回来的时候家里的旱烟少了一半,父亲整夜整夜的咳,我在隔壁屋都能听到父亲的唉声叹气声,多少次他想开口最后却又咽了下去。
他想让我好,却觉得两个男人不是个事。
面前搁了饺子,一旁的空碗装满了各种菜,我边吃边眼泪流,我想,我又有家了。
先生给我擦了擦泪,往我嘴里夹了个饺子,说:“别哭,吃点饺子。”
我“嗯”了一声,咬着嘴里的饺子,“咯噔”一下咬到一块硬物,我吐了出来,是一块硬币。
棠母乐了,说,小清吃到了“福”!!!今年一定顺顺利利!
2010年除夕,我拥有了父母,又有了一个家。
2013年夏末,我和先生恋爱已经七年,熬过了七年之痒。
先生的公司已经步入正轨,我们赚了很多钱,每个月定期捐赠一些给福利院。棠父的钱已经还清,我们还会偶尔给父母打钱,三胖得了个大胖小子,每天在微信里发各种图片,惹得人艳羡,一切看起来是多么顺利。
我们和父母住在一起,整栋楼都知道棠家儿子的媳妇是个男人,楼里总有碎嘴的老阿姨,在背后说着闲话,棠母听到后总是反驳,我家两个儿子给我们赚了不少钱,我们不急钱,你家一个儿子一个媳妇整天还省吃俭用吧?
碎嘴的阿姨闭了嘴,后来楼里的传言变成了棠家有两个儿子,把老两口伺候的啥事没有,整天在家闲着。
我和先生商量着去福利院领养个小孩,后来因为各种琐事事没能提上日程。
我的专业和先生的公司不挂钩,我自己在另一家公司上班,夏末,我要出差一个月,先生从没和我分开这么久,临走时牵着我的手扭扭捏捏的说:“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我直接笑了,亲了亲先生,“也就一个月,至于吗?”
先生抱着我,我看着他眼里攒着泪,我立马打住:“别,别哭,真是受不了你。”
先生“哼”了一声,“我真的舍不得你啊。”
我放下行李,往先生脖上留下个吻痕,说:“我走了你可别被别人拐走啊?”
先生捏了捏我脸,“家里有你,我哪里会被别人拐走?”
说来奇怪,我长得不好看,很普通的样子,又很懒散,爱发小脾气,爱吃醋,这样一个差劲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被先生看上了。
还一喜欢就喜欢了这么些年。
2016年夏末,我与先生撑过了十年之痛。
距离我们相识恋爱已经度过了十余年。我们偶尔会吵架,但通常先生一哭我就心软了。
谁能理解,我有个爱哭的先生?
分手哭,在一起哭,复合哭,吵架哭,晚上疼我的时候还哭,我都无奈了,我还没哭,先生就哭了。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哭我就放不下了。
恋爱纪念日这天,先生请我吃饭,我收拾整洁以为要去大餐厅,结果先生把我带到了大学时候的大排档。
大排档现在变成一家门店,一到夜晚客流量多,店里就爆满,先生提前订了位置,我们去的时候已经不少人了。先生给我点了不少清淡的烤素菜。
我吃的津津有味,说还是老味道,先生说,好吃就好。
先生喝了酒,我本来想劝他,可是一想今天是纪念日先生任性点也没事,先生给自己灌了不少酒,他喝酒会上脸,脸上被熏红,眼睛也亮亮的看着我。
忽然我想接吻了。
先生没有给我机会,换句话说,没有给我主动的机会。
因为在我蠢蠢欲动的时候,店老板送来一束玫瑰,说是您先生送的。
我愣了愣,看向先生,先生站起身,从店老板手里拿过那束花,然后单膝下跪。
店里的客人全都看向了我们。
先生从口袋掏出一枚戒指,用着俗套的方式,对我说:“清清,嫁给我吧?”
我听到周围的声音有谩骂有嘲讽也有支持的。
坐在前排的几个女孩起哄很厉害,“嫁给他嫁给他,嫁给爱情。”说着还白眼那几个说恶心的男生。
我羞红了脸,低着头伸出手,说:“还不给我戴上。”
先生“哎”了一声,给我戴上了戒指。
我们大庭广众下接吻,我听到周围的支持声大过于谩骂声。
先生在世俗里牵起我的手,向世界宣告,冉先生是棠先生的。
我们在无人知晓的街道里牵手相爱,白酌月光为我们相伴,晶澈水洼映照我们的影子,那一刻,棠先生说他永远是我的。
我与先生相爱已至2016年夏末,彼时枫林正晚,雨声停息,先生三十岁,我二十九岁,我们在彼此最坚韧的年纪相爱已十年。
2019年冬末,寒风刺骨,我裹着棉被起身量了量体温,一切正常,和先生打电话,告诉先生我体温正常。
先生在电话里“嗯”了一声,告诉我,他在来x市的路上,即将下车。
半个月前,我来x市出差,一周前被爆出x市不明原因传染病,我担心自己感染不愿意回家,于是一直在x市隔离。
和先生拨过电话后先生吵着来x市,我劝他:“我过段时间就回去,你先在家待着好吗?这边太危险了。”
先生不愿意,在电话里说:“已经订了票。”
我生气的骂他:“你是来送死吗?非要来?我过段时间就回去了啊?”
我听到先生又哭了,我第一次没有心软,我说:“你要是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没听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我听到先生发来一条语音,他嗫泣着声音,“小家伙,我想你了啊。”
我立刻红了眼眶。
我默认着先生来了x市,见面后我同先生商量一起做志愿者。
先生购买了大量口罩,发放给有需要的人。我们在各个小区门口宣传佩戴口罩的重要性,做人流量统计,意外的我们遇到了08年汶川地震时的那个不会说话的小朋友。
小朋友如今长成了个大男孩,他也来做了志愿者,他不会说话,就做统计签字,和志愿者们配合的很好。
我和先生走动了好几个小区,宣传了数十天。
我们在宣传的第二周遇见了一个倔脾气的老头子,老头子孤寡一人,据说没儿女,也没有人给他买口罩,整天在小区乱转悠,我和先生说破嘴皮也没把人劝回去,只能调查监控提示老头子转悠过的地方有居民走过的及时量体温汇报情况。
老头子性子太倔,经过居民了解后我们知道老头子的老伴前几天入了院没救回来,老头子一时心里没主,就走老伴生前喜欢走过的地方惦念老伴。
我劝老头子:“老爷子,您老伴肯定不希望您这样,这肺炎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感染了,这就是整个小区的事儿,您想想,您老伴要是在她会这么愿意吗?”
先生也在旁边附和着:“是啊,老爷子,您去做下核酸检测,您一定要好好活着,您老伴一定有希望你好好活着。”
老爷子在我们劝说了好几天后才戴上了口罩,答应了去做核酸检测,与此同时,先生病倒了,我也开始咳嗽。
我和先生第一时间做了检测,等结果要很久,我和先生自主隔离。
晚上,我给先生做了他最爱吃的拌面,先生抱着我说,“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顿饭了?”
我锤了他一拳,说,“你别胡说!”
先生头埋在我的颈窝,他又哭了,先生说,“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
我歪着脖子头靠向他,说:“别这么说,倒是我,连累你了。”
先生摇摇头,说:“清清,怪我欠你一个婚礼。”
我吻了吻他额角,说:“如果熬过去了,我真的嫁给你了。”
结果出来后,我与先生同确诊为传染病,同一时间,我们入住了医院。
我和先生住在一个病房,先生说他浑身软弱无力,脑袋昏沉,让我不要碰他,我难过的坐在床头,看着先生。
先生开始很爱睡觉,我醒来的时候他总是睡着,我开始自责,我真的小瞧了传染疫情,我不该默认让先生来的。
病源尚未知道,医院只能暂时抑制住病情,先生身体不好,我感觉他有些撑不住了。
医生给我拿了电话,让我和家人联系,我打给棠父母,我向他们哭诉说我对不起他们。
棠母让我不要哭,安慰我们,说总会好起来的。我悄悄握着先生的手,对着沉睡中的先生说,你醒来我就嫁你。
先生在第二天清晨醒来,我熬了一夜,眼眶已经红了,看到先生醒来我惊喜万分,我对先生说,我们现在就办婚礼吧。
护士们来做亲朋好友,我和先生在偌大的病房里牵着手,一旁的病友敲着盆,唱着“铛铛铛铛……”就像是真实的婚礼一样。
先生的眼睛变得昏暗,我再也看不见里面的星星了,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我的身影。
我咳嗽着,说棠先生是否愿与冉先生结为夫妻,永生永世,生生世世!
先生的眼眶红了,他又流泪了,他说:“我愿意。”
我们隔着口罩亲吻,先生用生命告诉我,他愿意。
先生湿热的眼泪滚到我的脸上,我抱着先生,说,“下辈子我们也要在一起。”
先生点点头,说:“一定,小家伙。”
先生彻底昏睡过去了,我也没再能等到他醒来。
我没有再接受治疗,我想,应该药资留给更有用的人,我心悦先生,我只想与他同归。
隔着过道,我躺在床上,先生死去了,我牵着先生的手,十指相扣,我轻轻吻了他的手指,那根戴着戒指的手指,我对先生说,“我们来世再见!”
棠先生和冉先生永远的在一起。
我与先生同葬于2020年春末,彼时樱花拂面,暖风席来,先生三十四岁,我三十三岁,我们在彼此最相爱的年纪离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