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下册28.《华南虎》的理解
课文研讨
一、整体把握
这首诗作于1973年6月,正是“十年动乱”期间。诗人在湖北咸宁文化部干校劳动改造。一次,他去桂林,在动物园里见到了一只趾爪破碎、鲜血淋漓的被囚禁的老虎。这只老虎的形象强烈地触动了诗人的情思,回到干校后,他就写下了这首《华南虎》。诗人以华南虎作为象征,表现的是自己在困境中不屈的人格和对自由的渴望。
1.华南虎的形象及其象征意义
华南虎是这首诗表现的主要形象。它有着“斑斓的面孔/和火焰似的眼睛”,美丽的容貌和强健的形体,但它被囚于人类的牢笼中,远离了广袤的山林——它的精神家园。
它“背对胆怯而绝望的观众,/安详地卧在一个角落”,它骨子里蕴藏的那股涌动的威严,反而压迫着、威逼着囚困它的人们。“安详”地“卧”,透露出华南虎对“观众”以及“观众”所代表的生存形式的轻蔑。无论是“用石块砸”“厉声呵斥”,还是“苦苦劝诱”,“它都一概不理”,高傲的灵魂怎么会向尘俗低头?——壮阔、博大的“苍苍莽莽的山林”才是它灵魂和力量的家园。“那些可怜而可笑的观众”虽然将它的肉体囚困在囹圄中,但是又怎能使它从精神上屈服呢?华南虎的“心灵”感到“屈辱”的原因,不在于观众对它的欺凌,而在于它从此永别了自由的土地,隐身于龌龊的人世间,它深味这世界的苦难、凄凉与无望,内心感到的是无尽的孤独和忧愤。
人们可以在肉体上折磨它,可以囚它驰骋四方的“健壮的腿”于斗室,可以“活活地铰掉”它充满战斗力的“趾爪”,可以用“钢锯锯掉”它坚强的“牙齿”,但是法西斯般的残忍,终究禁锢不住“不羁的灵魂”。“灰灰的水泥墙壁上/有一道一道的血淋淋的沟壑”,暗示着它为自由做过怎样勇士般无畏但却徒劳的反抗。可是,华南虎仍然会不屈不挠不悔地抗争下去,因为抗争是它活下去的全部寄托和现实意义,是它高贵灵魂的有力呈现。这抗争使得作为观众一员的“我”感到“耀眼刺目”,感到“羞愧”,感到灵魂的阵痛。于是,恍惚之中,听见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有一个不羁的灵魂/掠过我的头顶/腾空而去”,这既是“我”对华南虎不屈灵魂的膜拜,也是“我”的屈辱灵魂的觉醒。精神的高尚终究会战胜世俗的卑劣。——从那掠过的身影中我们似乎依稀可以看到人类的希望。
2.“观众”“铁笼”和“我”
“观众”“叽叽喳喳”“胆怯而绝望”“可怜而可笑”——这是一个没有独立的人格和自我意识的群体。在诗中他们只是一群苍白、概念化的符号。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无耻,反而用“砸”“呵斥”“劝诱”的方式来对待高贵的华南虎;他们卑微,即便是面对华南虎威严的背影也会感到“胆怯”;他们无聊,竟会因为从生活中找不到“谈资”和“好戏”而“绝望”。在他们看来,老虎“悲愤”的抗争,显得那么可笑、愚蠢。有吃有喝,不比风餐露宿要强得多?他们自以为是,对自己的“悲哀”却不自知。这首诗中的“观众”是冷漠、市侩,有时还会助纣为虐的群体的真实写照。
作为对华南虎“专政”的工具,“铁栅栏”“铁笼”“灰灰的水泥墙壁”,是人类制造出来的色彩阴暗(与华南虎的“斑斓的面孔”相对)、冰冷无情(与华南虎的“热血”相对)的囚具。愚昧的大众蔑视老虎向往的“苍苍莽莽的山林”,他们不但对自己囚牢一样的生活境况不自知,而且还想用同样的牢笼囚住一切生灵。精神的独立,往往被众生当成洪水猛兽,“两道铁栅栏”形象地表现了他们懦弱的心理。
“我”也和其他人一样,隔着铁栅栏来“观赏”华南虎。但是,“我”毕竟良知未泯,从老虎“像闪电那般耀眼刺目”的“血淋淋”的“悲愤”中,“我”感到了沉寂在内心深处的精神力量,感到了现世众生的人格堕落。“我终于明白”,“我羞愧”,“我”“离开”,“我”“恍惚之中听见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这声音来自“我”的灵魂,它代表了有良知、有思想的人灵魂的觉醒。
这首诗具有浓厚的象征色彩。象征,就是通过某一特定的具体形象间接地表现与之相似或相近的概念、思想和感情。被囚在牢笼中的华南虎,代表着不屈的生命,执著的灵魂;与之相对的是禁锢自由、代表邪恶的铁笼。通过两者之间的激烈冲突,表现了诗人对精神自由、人格独立的极度渴望。
二、问题研究
1.《华南虎》作于一个特殊的年代,我们应如何理解它的现实意义?
这首诗写于一个最没有诗意的时期——70年代初,表现了在当时特有的政治环境下,中国正直、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不屈服于黑暗、追求光明的思想感情。超越那个特定的时代,即使在今天,这首诗也有其积极的现实意义。想要在充满诱惑的社会中不屈服,不迷失,追求精神的自由和人格的独立的人们,应该能从这首诗中得到启迪和鼓励。
2.“我终于明白……”中“我”这时明白了一些什么?
是“像闪电那般耀眼刺目”的“血淋淋的沟壑”唤醒了“我”的内心,迫使“我”作一场灵魂的追问。“我”明白了被人类囚禁在笼中的不只是一只老虎,而且是一个不屈服、不苟活的高尚的生命;“我”明白了在这个“不羁的灵魂”面前人类的庸俗、猥琐和无知;“我”明白了在悲怆和困厄中,人应该超越苦难,拒绝庸俗,抵抗堕落,奋然前行。
练习说明
一、朗读这首诗,探究下列问题。
1.诗人笔下的这只老虎具有什么样的个性?试从课文中找出有关诗句加以说明。
2.怎样理解本诗最后一段的意思?说说在华南虎的形象中蕴含着诗人怎样的思想感情。
设计本题的目的是,引导学生在反复朗读课文的基础上,认真体会具体的诗句和意象,了解这首诗要表达的深层含义。
1.华南虎维护尊严、向往自由、蔑视世俗、威武不屈、勇于抗争。
有关诗句,如:
背对胆怯而绝望的观众,/安详地卧在一个角落——高傲不羁。
梦见了苍苍莽莽的山林——向往自由、追求独立。
灰灰的水泥墙壁上/有一道一道的血淋淋的沟壑——不屈服于压迫,勇于抗争。
2.是华南虎的形象震撼了“我”,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发自“我”的灵魂深处。“我”为老虎的困兽犹争、永不屈服的个性所感动,“我”为在这个“不羁的灵魂”面前人类的庸俗、猥琐和无知而羞愧。最后一段真正点明了华南虎的象征意味,诗人借虎喻人,表达了自己的人生思索:在悲怆和困厄中,人应该超越苦难,拒绝庸俗,抵抗堕落,奋然前行。本题答案可以依学生自己的见解,不必强求一致。
二、联系上下文,品味下列诗句中加线的词语的含义。
设计本题的目的是,引导学生通过品味诗歌的语言,进一步把握全诗的主旨,逐渐培养他们对语言的感受力和理解力。
1.你是梦见了苍苍莽莽的山林吗?
是屈辱的心灵在抽搐吗?
(华南虎的心灵为什么会感觉“屈辱”?)
感到“屈辱”有两层含义:浅层意思是为自己的尊严被践踏、自由被剥夺而感到“屈辱”;深层意思是为生活在这个自由被剥夺、人格被侮辱的世界而感到“屈辱”。
2.还是想用尾巴鞭打那些可怜而可笑的观众?
(观众为什么是“可怜而可笑”的?)
观众不知道自己的无耻,反而用“砸”“呵斥”“劝诱”的方式来对待高贵的华南虎;卑微的他们即便是面对华南虎威严的背影也会感到“胆怯”,所以说他们“可怜”;无聊的他们竟会因为从生活中找不到“谈资”和“好戏”而“绝望”,所以说他们“可笑”。
3.我羞愧地离开了动物园。
(在华南虎面前,“我”为什么会感到“羞愧”?)
“我”也作为庸俗大众中的一员,来“观赏”老虎。在“不羁的灵魂”面前,感到了自己人格的卑微、心灵的堕落。
4.我看见了火焰似的斑纹
和火焰似的眼睛……
(这只是在描写华南虎斑纹和眼睛的颜色吗?)
这是在表现华南虎对自由的火一般的渴望,歌颂华南虎在逆境中爆发的充满野性的炽热生命力。
三、朗读英国诗人布莱克《老虎》一诗,说一说,它和课文同样是写虎,但表达的思想感情有什么不同。
设计本题的目的是,引导学生通过对两首同一题材的诗的比较阅读,更进一步体会《华南虎》一诗所表达的思想感情,并借此机会,开阔学生视野,扩大新诗的阅读范围。
布莱克一诗的主要内容是赞叹老虎的威武和力量;《华南虎》主要是借虎来表达诗人对自由的渴望和对不羁的灵魂的颂扬。
教学建议
一、这首诗写于“十年动乱”期间,在创作上带有明显的时代烙印。要想深入理解诗中蕴含的感情,就应当了解诗人当时的处境、思想。可参考“有关资料”中“我与华南虎”,适当地给学生介绍一下有关情况。
二、象征意义一般是广泛而丰富的,因此象征意义的掌握比较困难,容易造成理解的不确定性。学习这首诗,要从一些重点词语和句子入手,了解诗中的众多形象所表现的深层意义,进而把握这些形象和主题的关系。
三、诵读是体会诗歌意境、把握诗歌主旨的重要方法,教学本课,可以将教学过程分为若干层次,以诵读带动对诗作的深入理解。
有关资料
一、作者简介
牛汉,原名史成汉,1923年生,山西定襄县人。4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是“七月诗派”的重要成员。1955年由于受胡风事件的牵连,遭到两年的拘捕囚禁。“文革”期间,又被关入“牛棚”,从事强制性劳动。70年代初,创作了不少诗歌作品,其中比较著名的有《华南虎》《悼念一棵枫树》《半棵树》等。已出版诗集《彩色的生活》《祖国》《爱与歌》《温泉》《海上蝴蝶》及自选集《蚯蚓和羽毛》等。
二、我和华南虎(牛汉)
十年来,我到过桂林两次。每次归来,有几个友人总要问:“老兄,写了几首风景诗?”我说没有写,他们都不相信。他们说,桂林的山水那么美妙,怎么会无动于衷呢?不写诗对不住桂林。是的,每当航行在碧青的漓江上,两岸拔地而起的青嫩的山峰,山的颤动的倒影,葱葱郁郁的竹篁,还有那烟雨迷蒙的水墨画似的情境,着实把我深深地迷住了。但是,当时与过后,我并没有萌生过写风景诗的念头。我曾就这个事实与绿原谈论过。我对他说,在美丽的山山水水面前,我写不出诗来,我没有描画纯净的自然美的情绪。我的心灵似乎更容易被那种辽阔与壮美的境界和大自然中某些能够引人震惊的、在困境中坚毅不屈的现象或生态所触动,除开属于个人气质的因素之外,还由于不善于纯客观地描绘事物,写所谓的“自然诗”。如果主客观之间没有某种机缘,我是无法凭借冷静的技巧写一行诗的。绿原去过桂林,也没有写出一首赞美漓江风景的诗。但有不少诗人,游一趟桂林或黄山,可以写出十几首、几十首诗。他们写柳烟、细雨、渔家姑娘、碧流、翠峰,我佩服他们这种捕捉诗情画意的本事。我去过黄山,游得也很畅快,登上天都峰,目睹了云海日出,却只写了一首短诗《昆虫的歌》。我在诗里说,黄山是“人的圣地”,也是“昆虫的圣地”。我到过玲珑剔透的鼓浪屿,写了一首《生命》,我歌颂了一株在巨岩的顶端困厄与顽强地生长着、姿态苍老而佝偻的榕树。我认为,对一个诗作者来说,他们应当写出与众不同的“特殊”的情境与形象,他写的诗谁也无法摹仿,而且他自己以后也无法写第二首相似的诗。这种产生诗的特殊的情境与机遇,不能无中生有地虚构。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不能强加于别人。
1973年6月,我第一次去桂林时,写了一首《华南虎》,连我自己事先也没有料到竟然写了一首大煞桂林风景的老虎诗。老虎,按它的气质与形象,很难与桂林山水联系起来。但是,我却以愤激的情绪写了一只体态并不出众的虎。有生以来,我多次见到虎。那些虎,比桂林的这只华南虎,要威武得多。1951年,在齐齐哈尔见过一只囚放铁笼不久、狂吼不已的东北虎,在北京动物园见过不下三五只老虎。但都没有动过写虎的念头。前面说过,我的气质不是喜欢写壮美的事物吗?为什么没有写狂吼如雷的东北虎?一般说,我这个人对生活的感应还不算迟钝,但让我冷静地剖析我当时的感应,使之理论化,确没有这个本领。我只能尽量真实地写下当时形成诗的经过。
冷静地想想,1973年的当时,我如在另一个地方,遇到老虎,不见得能写出这首《华南虎》。桂林动物园的这只虎,给我的灵魂以震惊的是它的那几只血淋淋的破碎的爪子,还有墙上带血的抓痕,一下子把我点爆了起来。当时,我在湖北咸宁文化部干校,绝大部分学员都已回京或分配到别的城市,我是属于少数不能入京的“分子”之一。不待说,情绪是异常沉重的。那天,桂林的天气燠热难当。我和两位同伴坐在几棵夹竹桃树阴下一条石凳上休息。——桂林的夹竹桃不是盆栽,它是高大的树,有三四丈高,满树粉红的花朵,发出了我熟悉的甜甜的气味,否则真难相信它就是夹竹桃。对面是桂林动物园,由于无聊,我们走进园内。炎炎如火的阳光,蒸烤着一个个铁笼,里面大半是蟒、蛇,还有几只猴。在最后一排铁笼里,我们看到了这只华南虎。正如我在诗里写到的那样,它四肢伸开,沉沉地睡着(?)。我看到血淋淋的爪子,破碎的,没有爪尖,最初我还没有悟过来,我记得有人告诉过我,动物园的老虎,牙齿、趾爪都要剪掉或锯掉。这只虎,就用四只破碎的趾爪,愤怒地绝望地把水泥墙壁刨出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血痕,远远望去像一幅绝命诗似的版画。我立在铁笼外好久好久,我想看看虎的眼睛。人的眼睛是灵魂的窗子;虎的眼睛也应当是灵魂的窗子。但它始终没有转过脸来。这四只虎爪已经足够使我的灵魂感到惭愧。我想,从遥远的长江南岸来桂林,原只是想在大自然无邪的怀抱中解脱一下,现在我居然还作为一个观众,有兴趣来欣赏被囚禁的老虎。我没有老虎那不驯的气魄,不但自惭形秽,而且觉得心灵卑劣,于是,匆匆离开。我并没有听到虎啸,但期待着1951年在嫩江岸上听到过的东北虎那样的怒吼。我从来没有听过比虎啸更凄厉的更洪亮的声音,我即使再悲愤,拼出全生命的血气,也吼不出如此强劲的声音。
回到干校时,当天就匆匆写了这首《华南虎》。写得比较长,大约在一百行上下。我写诗有个弱点,不凝练。绿原多次提醒我说,不论做人,还是作诗,都应当尽力凝练,抒情诗一般不要超过一百行。我生活作风散漫,写诗常常拖沓,不深刻,感情不集中,很不讲究结构。绿原的话,十分中肯。因此,1979年,我整理誊清这首诗的时候,我删去枝枝蔓蔓的东西,剩下不到五十行。去年编集子时,我在文字上作了少许改动,结尾添了两行:
还有滴血的,
巨大而破碎的趾爪!
我觉得,华南虎不羁的灵魂,掠过人们的头顶,腾空而去,总属虚幻,即使让人看见它的“火焰似的斑纹,火焰似的眼睛”,总感到还没有写出最震慑人心的那个特殊的形象,应当让滴血的趾爪掠空而过,让虎爪的受伤的血,一滴一滴,像灼热的熔浆,灼痛那些沉闷而麻痹的灵魂!最后添的这两行,我感到满意。一首诗,必须给读者留下一点难忘的与众不同的形象。人们常说,每首诗有一个“核”,有一个感情的爆发点;有了这一点,才能把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感情交融起来。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我相信,这首《华南虎》,如果失去滴血的趾爪,而且最后不出现腾空而过的具有动感的形象,它就会显得平淡无奇。
这首诗,有一处写得或许过于简略了,最后一节开头两行“我终于明白……我羞愧地离开了动物园”,原来写得较具体,写到了我当时自责的心情;但我不愿意过多地剖析自己,觉得那样“联系思想”,有点一般化,公式化,还不如一笔带过,留下空白,让读者去思索。我的这个考虑不能说没有道理,但删得太苦,“我终于明白……”用省略号隐去了我的许多内心活动,只用“羞愧”二字点出我的心情。如果诗的最后一节的头两行,单独成为了一节,前后各空一行,可能更好,使读者读到这里,停顿一下,思考思考我隐去的复杂的感情。
这几年我写的诗,包括这首《华南虎》在内,我努力在诗的意境上开拓得深远些。每首诗,从第一节到尾,是一个完整的艺术生命,每一行、每一个字都是完整的生命的一个有机的部分,不应再多一点或少一点,它的表现形态(不仅是外在的形式)是与诗的情境、形象以及它的气韵和节奏,是一次完成的。当然达到这个境地是困难的。这只是我的一个孜孜以求的理想而已。
歌德说过,每首诗都应当写明创作的时间,这对了解诗有着不可忽略的意义。《华南虎》表现的那种情感只能从那个历史时期的特点去体会。就我个人来说,我当时只能这么写老虎,而当时奇遇似的让我看见了这只虎,而这只虎与我当时的境遇何其相似啊!
(选自《梦游人说诗》,华文出版社200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