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第42集:后顾茫茫虎穴身,忍将多难累红裙(2)
第二天一大早,皇后打扮如常,来到了华熹殿探望高如意。这是一个非常反常的现象,就是以前,都是高如意去拜见皇后的,因为她位分不高,只是个婕妤而已,而皇后竟然到她宫中来了。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皇后想要向高相放风声,以备万一承鄞真的去告发自己,她想提前拉拢高相。
皇后毕竟是皇后,她心思缜密,又对承鄞满怀母性,虽然在刚听到承鄞要去告发她杀死顾淑妃的时候,惶恐不安,虽然怀疑承鄞和她没有多少母子情分,但是她仍然不肯先舍弃承鄞。皇后在危局之中,很快逼迫自己平静了下来,然后,她发觉了承鄞故意给她留下的后路——承鄞与一位先生密谋之事。
之前,高相曾经翻来覆去地问过皇后,承鄞背后是不是有高人指点,但皇后出于待承鄞的真心,都把高相给敷衍过去了,现如今,她也只剩下这张牌可以打,不打也得打了。皇后打算,我先给高如意放一个消息,说我终于发觉了承鄞背后的高人在哪里,但是不确定他是谁。等高如意把这个消息传递给高相,高相自然就会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查,并认定,我并未与他离心,我仍然是一颗可以很好地拿捏太子的棋子。
当然,皇后也不是不帮承鄞想退路,她只是需要这个消息解自己的燃眉之急,高相不可能一知道承鄞背后的高人在哪里,就立刻查出他是谁,他到底有何图谋吧?所以,在此事尚未查出个结果来之前,万一承鄞真的会去告发我,高相也一定会力保我到底;若承鄞真的不顾我们的母子之情,非要去告发我,那时候也便只能舍弃承鄞了。如果承鄞像我看重他一样看重我,他便不会去告发此事,那过了明天,当我确定承鄞不会去告发我以后,我便彻底放心了,我便再重新成为承鄞的母亲,一心一意地帮他打算,我会主动告诉承鄞,我曾经为了保护自己,故意给高相放过这个风声之事,让他有所防备,看能不能做点什么,来补救。
只不过,李承鄞给皇后所做下的所有筹谋里,出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变量,就是皇帝。高如意有孕这个不早不晚、恰好出现的消息,直接导致李承鄞之前为皇后做下的所有筹谋功亏一篑,也直接导致李承鄞的人格因此再次发生不可逆的裂变——编剧不会让有志于得到权力的李承鄞留下一点点人性中的光芒,他会彻底黑化,吞噬掉所有人,最后自己被权力吞噬。
皇后进来的时候,皇帝问太医道,“怎么样?”太医诊了脉,赶忙进言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高婕妤这是喜脉啊!微臣这就回去开几副安胎的方子。”皇帝吩咐道,“好,下去吧。”这里出现了细节,就是皇帝比高婕妤还着急,想让高婕妤有身孕,这说明,这都是皇帝的计划,他想要以高如意的身孕,麻痹高相,为太子扳倒高相做准备,至于高婕妤和她孩子的生死,他才不在乎。之前,太皇太后过寿的时候,皇帝就是携着高如意一起来的,暗示皇帝已经刻意宠幸了高如意很久很久。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当然就呆了,一直以来,她就担心高如意有身孕,让太子和自己被高家舍弃。现在倒好,高如意真的有身孕了!那我还向她放什么风声?高家不会再保我了!
与一刹那之间感觉天崩地裂的皇后相对的,是一脸懵懂的容霜,她并没有多想什么,她还以为,此时最大的问题,是太子可能会去告发皇后这件事,才不是高如意有没有身孕。容霜的智谋是不如皇后的,她根本就没发觉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窍。
皇后毕竟是皇后啊,五内俱焚的她,只用了太医向她问安这么短短的一小会儿,就以自己的临场应变能力,逼迫自己把情绪平定了下来,她摆出了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立刻走了进去,笑着行礼道,“恭喜陛下!”说完,她又特意转过身,向高婕妤道了喜,“恭喜妹妹!”高婕妤呢,她自然是欢喜无比,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皇帝拿捏高相的棋子,还以为自己是真的得了皇帝的宠爱,有了龙嗣呢!她以后在后宫的荣宠,就可以扎根了。
皇帝坐在那里一动都没动,他立刻吩咐道,“皇后,你来得正好,那么这段时间,就要麻烦皇后你,好好照顾高婕妤了。”
皇后赶忙笑道,“陛下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妹妹的。”说着,皇后就亲亲热热地拉过了高婕妤的手,做出了一副妻妾和睦的假象,好叫皇帝以为,他可以安享齐人之福。
皇帝作为本剧中心机数一数二的老狐狸,他当然知道,皇后是在做戏,他才不相信皇后为了高婕妤有孕的事,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呢。但是,皇帝还是什么也不说,因为皇帝知道,他可以利用皇后对高婕妤的戒备心,在恰当的时候,借着皇后的手,害高婕妤堕胎。
高婕妤一拉皇后的手,立刻问道,“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原来,刚刚听到高婕妤有孕,让她失掉高相这个靠山的皇后,已经被吓得手足冰冷了。
皇后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又含笑掩饰道,“是啊,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身子啊,就是有点怕凉。”高如意就这么被敷衍了过去,她也没多想什么。
皇帝若有所思地瞧着皇后的手,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皇帝也没多想,他还以为,皇后是在为她和承鄞失掉了高相这张牌而担心。这里还有一个细节,就是皇帝刻意让高如意有孕,除了有麻痹高相的作用以外,还有离间高相与皇后的价值。皇后这么多年,一直把承鄞视若己出,皇帝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惟恐皇后在扳倒高相的时候,给自己和承鄞添乱,故而刻意让高如意有孕。所以说,皇帝是真的没想到,在皇后明知高如意有孕的时候,她仍然派人去刺杀承鄞,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皇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宫娥们早已被屏退,皇后想要坐下的时候,竟然被台阶绊倒,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容霜赶忙冲上来,要搀扶皇后。
皇后哭道,“我这回是完了,我无路可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容霜的智谋又不如皇后,她赶忙问道,“娘娘,你这话是何意啊?你别吓着奴婢啊!”
从容霜的话里可知,皇后提前并没有向容霜告知她去华熹殿探望高婕妤的目的,她本打算屏退众人,单独将此事告诉高婕妤的。这还是代表着皇后对承鄞的偏爱,相对于容霜,她更加偏心承鄞。
皇后哭道,“高如意怀孕了!高家不会管我了!承鄞也要告发我!他也不要我了!陛下要是知道,是我杀了他的女人,他……他定会废了我的!怎么办?我该……我该怎么办啊!”
皇后但觉一夕之间,失去了高相与承鄞两座靠山,她是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而且,皇后最害怕的,其实不是高家、承鄞不要她,而是皇帝的雷霆之怒。皇后一直以为,她毒死顾淑妃这件事,瞒过了皇帝,皇后一直不知道,是皇帝任由皇后毒死顾淑妃的,她又见到皇帝这么些年对顾淑妃念念不忘,只怕他一怒之下,就要废了我这个结发妻子!
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高相真的会因为高如意有孕这件事,就舍弃皇后吗?当然不是。之前就已经分析过,高相让自己的小女儿有孕,不过是一个后手,他怕太子与他翻脸,他们高家也不至于在朝堂上彻底失去根基。现如今,太子并未与高相翻脸,高相还想要拿捏太子,若皇后仍然告知高如意承鄞与一位先生密谋之事,高相还是会看在皇后的这些利用价值的份儿上,在此事查出个眉目之前,力保皇后到底的。可是,剧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全知全能,皇后自然不清楚高相、太子的真正想法,她只会认定,高相得了高家血脉的皇子,就不会搭理承鄞,不会搭理自己了,皇后忽视了承鄞的实力,忽视了皇帝对承鄞的心意,皇后把高相看得过重了。(其实,这也不怪皇后,因为她这么多年,就是靠高相坐稳后位的,哪怕当年顾淑妃那么得宠;因为当初,皇帝明明不准承鄞当太子,她也是靠着高相硬把承鄞拱上了太子位。李承鄞又一直在皇后面前装憨,来麻痹高相,皇后当然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实力,也不知道皇帝对承鄞的心意。)
容霜赶忙就把已经失去理智的皇后抱在了怀里,安抚皇后道,“娘娘,越是这个时候,你就越要清醒!你放心!容霜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皇后喃喃道,“不行……皇上……皇上他会废了我……不对!他一定会赐死我的!不可以!不可以!我该怎么办?快给我想办法啊!”
皇后越想越害怕,她根本就没认清楚,她的丈夫为了得到权力,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人,他竟然会任由自己毒死顾淑妃,舍掉他一生的挚爱;皇后更没有认清楚,她的丈夫,为了甩干净自己,舍得掉所有人,若顾淑妃被毒死的事爆出来,皇帝只会拿我来给他顶罪。皇后还是认定,皇帝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会为了我杀了顾淑妃,而废掉我,不,他会赐死我!皇后终于因为爱上、嫁给一个有权力的男人,而遭受到了权力的反噬。这就是一个女人天真地认为,她可以驯服一个有权力的男人所付出的必然代价。
容霜的智谋又不如皇后,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去刺杀太子,不要让此事在皇帝面前掀出来。容霜赶忙猛地扶住了已经彻底崩溃的皇后,高声道,“娘娘!只要你一句话!容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容霜对皇后非常忠心,她觉得,皇后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不会背叛她的棋子,不如就让我去刺杀太子。在容霜眼中,这是冒了极大风险的,因为容霜一直畏惧太子,也一直知道,太子武功过人,她去刺杀太子,不见得有什么好结果,但是为了皇后,她还是要拼到底。(容霜待皇后的情意,如同阿渡待小枫,裴照待李承鄞,这才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情意。至于男欢女爱,那就是逗人开心的把戏,若看了这个故事,还认不清权力的本质、爱情的本质,真的是白看了。)
皇后六神无主道,“我……我不能让他们舍弃我……我……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实在无计可施的皇后,忍不住狂笑起来,她是在自嘲——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想呢?
这里出现了一个细节,就是皇后明明以为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只剩杀了承鄞一条路的时候,在她在高相那里碰壁,容霜第二次提出要刺杀承鄞的时候,皇后仍然想着的是,“我不能让他们舍弃我……”——他们,当然就是太子和高相了,更偏向的,当然是太子。这还是可以看作是皇后待承鄞的母爱,她做不出杀死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这样的事。
容霜见皇后都已经因为大祸临头神智昏聩了,赶忙又死命摇了摇皇后,怒喝道,“娘娘!你清醒一点吧!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一句话!娘娘!”容霜对太子又不讲母子情分,她当然更狠心,更清醒,也更有决断力。
皇后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刻,在彻底的痛哭不安,崩溃发狂之后,她终于平静了下来,没有办法的她,终于惶恐不已地瞧了一脸坚定的容霜一眼,终于正视了之前她反反复复想过,又被她反反复复压下去的那个主意——我要去杀死我的孩子,防患于未然,来保全我自己。
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哪怕皇后觉得,高相不会力保她,只要承鄞不去告发此事,她便可以在皇帝那里全身而退了,那为什么皇后突然就觉得,承鄞丝毫不顾念母子情分,会去告发她了呢?
1.皇后一直以为承鄞唯一爱的女人是瑟瑟,像他父皇爱顾淑妃一样爱瑟瑟。皇后之前为了帮自己和承鄞在高相那里过关,虽然对瑟瑟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但是后来承鄞来大闹清宁宫,又把皇后给蒙骗了过去。皇后自然认定,已经伤了承鄞最珍爱的女人、害得瑟瑟丢掉半条命的她,不会得到承鄞的保护了。承鄞甚至会为了保全瑟瑟,也非要去皇帝面前告发我不可。承鄞是太子,是靠近权力中心的人,我伤了他心爱的女人,他当然想要用他手里的权力、借助皇帝的权力来报复我了。
2.皇后一直不知道承鄞待小枫的真情,皇后若是知道小枫在太子那里真正的无可比拟的地位,她自然就不会误会承鄞爱瑟瑟,还可以打一打太子妃这张牌,缓和与承鄞的母子关系。可惜的是,皇后虽然知道小枫心地淳善,也许愿意帮助自己,就像当初帮赵良娣说情那样,但是皇后却同时以为,小枫对承鄞而言,毫无价值。这是机缘巧合,因为李承鄞刚刚决定,不在皇后面前掩饰他对小枫的真情了。这是承鄞为了保住他的权力,以保住他最最看重的挚爱,对皇后的间接权力反噬。
3.皇后后知后觉地发现,承鄞曾经做了不少让自己难堪的事,譬如,张参案中,他让自己得罪了高相,当初,容霜肯定就对皇后禀报过太子不准她进入大理寺监牢的事,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承鄞就开始谋划为母复仇了,他先让我失掉了高相的助力,然后打算把顾淑妃的真正死因在皇帝面前挑明,哪怕我是皇后,都会被废掉,甚至被赐死。是他先不把我当母亲,不是我先不把他当儿子。这是承鄞在与高相争斗过程中,对皇后的误伤,是太子的权力对皇后的直接反噬。
4.之前,承鄞为了让小枫在皇后面前过明路,故意在皇后面前撂狠话——不准任何人伤了我的女人——让皇后非常恐惧,她就担心,太子可能知道了顾淑妃的真正死因,并明确地感觉到,太子和她不是一条心了;后来,她又在无意间发觉了太子身上的玉佩,这就是太子心中念着生母、想为生母复仇的直接证据。皇后是个没有亲生骨肉的可怜女人,很没有安全感,她总是觉得,承鄞是她抢来的,和她隔着一层,哪怕她待承鄞视若己出。这是在皇帝不准皇后有孩子的大前提下,皇帝的权力对皇后的直接反噬。
所以说,真的是皇后派人去刺杀李承鄞的吗?其实并不是,是权力,它先反噬到了皇后身上,又借着皇后的手,反噬到了李承鄞身上。皇后也算是智谋过人、应变过人了,但是活在那个圈子里,像皇后这样有七窍玲珑心的人,像皇后这样得到李承鄞真心袒护到底的女人,也不会有任何善终。
李承鄞为了试探皇后有没有把他当亲生儿子看,故意假装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还把所有伺候他的人都撵出了丽正殿,给皇后派来的刺客以刺杀他的机会。这可以看作是李承鄞待皇后的真心——我就是让刺杀太子一事,天时地利人和,让皇后真的做得成,你若来,我便以这一剑了断我们的母子情意,你若不来,我便认定您是我的母亲,力保您到底。
时恩见太子这么反常,慌乱无比,这是时恩从来没见过的情形。早就认清了太子待太子妃情意的他,赶忙就去把太子妃叫来了,他希望太子妃能去劝一劝殿下,问一问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里又是李承鄞待皇后的真心——在皇后刺杀他以前,哪怕是他的心腹时恩,他都瞒得密不透风。知道此事的,只有裴照,外加柴牧一党。
小枫也很担心李承鄞,听了时恩与永娘的劝,她就带着阿渡一起来到了丽正殿。小枫叫阿渡在外面等一等,她先去看一眼,又十分客气地对时恩点了点头,最后,才安定从容地单独进殿去了。小枫这是在体贴李承鄞,有什么话,我已经屏退了众人,咱们夫妻两个,私底下来说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小枫发现,丽正殿里竟然漆黑一片,连蜡烛都没点。小枫暂时还无法适应黑暗,便开始叫李承鄞的名字,小枫一连叫了三声,希望李承鄞听见了,能回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