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随感

伴随我 16 年的二胡最终没能随我北上,每每听到悠扬的二胡曲,总是能让 心中宁静下来,常有所感,锱铢记之。

丝与竹

古人云:丝竹乱耳。而观中国的民族乐器,笛箫乃竹为之,木琴亦然,古筝古琴、二胡琵琶之类则兼有丝弦与竹。竹为阳刚,丝为阴柔,美妙的乐曲正是阴阳调和的结果,能不摄人心魄吗?

提起二胡,人们第一反映可能就是哀伤悲切,眼前一个盲人穿的破烂不堪,前面摆个破碗卖艺乞讨。我想,这一方面是因为二胡的传世名曲《二泉映月》以及瞎子阿炳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另一方面是二胡本身的音色如怨如诉,这种特点很适合演奏抒情的曲子,调动人的情感。但二胡也不乏愉悦的曲子,无论是《喜洋洋》还是《金蛇狂舞》,包括刘天华在《光明行》等曲目对二胡曲风格的创新,带给人的感官绝不是悲凉的。特别是几年前听到陈军在武当山演奏的《太极琴侠》和《广德玄武》,才知道二胡曲竟然能够如此大气磅礴。

同一种乐器,竟然能够带给人如此迥异的感受,而乐器本身并不会有感情,赋予其感情的正是演奏者自己。世间万物不会本身就有美丑对错,和人的心境与心态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果能保持积极的心态,则在同样的环境中会有另一番新的天地。

规矩与随性

见过二胡的人都知道,二胡只有两根弦,没有明确的刻度,和西洋管乐的按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铜管乐器的精密制造就是为了让每个音都精准,这样保证了乐曲的可重复性、规范性,减少不同人不同时候演奏的差异;而二胡的演奏则非常依赖演奏者每次的发挥,演奏者凭借感觉去演奏每一个音符,一切随性而为,同时,很多音符甚至用任意一根弦都演奏出来,进一步让演奏过程不确定,展现出一种顺其自然的道家思想。

然而,规矩与随性并不是对立的,比如演奏二胡曲,虽然是凭借感觉,但如果音准不对,乐曲肯定不悦耳。随性不是没有边界,无所凭借的,庄子《逍遥游》中认为,真正的逍遥是很难实现的,即使鹏飞万里,“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随性的演奏契合了乐曲的规矩,才能获得美妙的音乐。但如果只是 机械的找准每个音,而没投入自己的真实情感,注重了规矩而没有随性为之,则音乐同样不会动听,这也许就是大师与一般演奏者的区别吧。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个世界最高的规矩可能就是那个虚无缥缈的“道”,即使是自诩为主宰的人类,自认为无所不能,可以在这个世界随性而动,为所欲为,殊不知,违背了这个看不见的“规矩”,是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的。人类社会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大与小

二胡有两个小部件不是很起眼,一个是千斤,一个是琴码,这两样东西无论是从大小还是从造价都是和其他部件无法相比的,但是它们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个作用是和其他部件平起平坐的,即便那些部件是用昂贵的蟒蛇皮和紫檀木制作的。

物之贵,其罕得也,所谓的大小贵贱是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定出来的,而对于大自然来讲,都是齐一的,不能说大山远大于小草,就会更重要。所以世间万物在形式上是有大小之分,本质上是一样,如同每个人的出身不同,可能会有所谓的贫富贵贱,但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因为只要找准自己的位置,发挥自己的长处,是可以有所作为的,比如一根不起眼的线,在其他地方可能不会有太大用处,但成为二胡的千斤,就能和名贵的木材、蟒皮和马尾等出身高贵的材料发挥同等重要的作用;反之,名贵如蟒皮如果不被利用,还不是会随着蟒蛇的死亡而化为尘土?

有与无

二胡有一个中空的琴筒,是整个结构中唯一空心的结构,这个空腔就是***振腔,所有的声音都是从这里发出的,虽然空腔中什么都没有,但其他部件的所有作用都最终从这里传出去,因为乐器的作用就是为了发声。不单是二胡,几乎所有的乐器——如同中国的笛箫,西洋铜管乐器等等——都是有个中空的腔体。老子说“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可以说这里的“无”才是最终的目的,而“有”只是形式而已。

很多人在生活中去孜孜不倦的奋斗与追求,忙碌而劳累,却无暇静下心去想自己到底需要什么,结果是物质上有了很大收获,精神却是空虚迷茫。这里就是过分的追求“有”,而不去关注那个“无”,颠倒了“利”和“用”。

归根到底,人们的需要都是精神层面的,或轻松,或幸福,或刺激,或有成就感,即使是为满足内心深处的虚荣,战胜对手的快感,都是“无”的范畴,我们所做的“有”就是为其服务的。当然,“有”的质量决定了“无”的好坏,在确定了目标和方向之后,还是努力去奋斗吧,毕竟“有”与“无”是相互依存的。

还是应该买一把二胡,不是为了去悟什么“道”,而是需要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用音乐来陶冶一下情操,毕竟没有二胡的“有”,何来我自己的“无”呢?

2012 年 6 月 24 日 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