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中蘩漪的具体分析

蘩漪是曹禺先生三幕悲剧《雷雨》中的突出人物,作品以1925年前后中国社会为背景,描写周朴园的带着封建性的资产阶级家庭的崩溃。无论过去,现在都以其惊人的艺术生命力活跃在中国舞台上。曹禺先生对蘩漪这一角色的塑造最丰满,虽说关于她的话题已被大家广泛议论和研究,但作为中国文学现代史上少有的、极富个性特征的文学形象之一,笔者认为在她身上有说不完的话题。

蘩漪是一个性格复杂、内涵丰富的女性形象。蘩漪与周朴园一样,也是一位新旧结合的人物。按剧中的提示,她是一位“受过一点新式教育的旧式女人”。正因为如此,她才既渴望自由的爱情,又无力摆脱家庭的牢笼,甘愿受周朴园的凌辱。蘩漪虽然是周朴园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只是他的第三任妻子(第一任侍萍,第二任是赶走侍萍后娶的名门小姐),两人只有夫妻之分,并没有夫妻之情,周朴园当着周萍、周冲两个儿子的面逼她喝药的细节就是明证。在这样一个新旧参半的女性身上,作家有意识地强调“原始的野性”,而点燃这一野性的火种,就是五四时期所有人都向往和渴望的“爱情”。我们也可以看到,蘩漪之所以像几乎所有的大宅院中姨太太一样的阴差阳错地爱上了丈夫前妻生的大少爷,并不是因为她天生的变态,而是环境所迫。在她平时接触的人中,无人可爱。而她从来就没打算走出家庭,也与她是一贯“旧式女人”有关。她不愿也不敢走出家庭,一方面是因为她没有自立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她不愿放弃养尊处优的太太生活。因此,从这个意义上看,在蘩漪身上,作家并没有像五四时期的许多作品一样,要体现“反封建与个性解放的主题”。她与周萍的相爱,除了满足自己的情欲之外,更重要的是对丈夫不尊重自己的一种报复。而在她的思想深处,有许多沉重的无法消除的封建思想意识。如她很看重“名分”,即使是与周萍相爱,也有一种想摆脱却摆不脱的“犯罪感”,对周冲和四凤的相爱,也觉得门不当户不对,自己已经是封建婚姻的牺牲品,但仍然用封建婚姻的标准去要求(实际上也就是残害)下一代。

蘩漪是最“雷雨”的的一个人,不可知的力量在蘩漪的性格上得到充分展现,体现着一种生命深处的受欲望控制的性格。文章内在的主人公乃是这位最有抗争精神的带有自由反抗气质的蘩漪。她的柔弱的女性气质和内在的野性给黑暗王国带来了一线光明,既带有雷雨的雷厉风行,又免不了短暂强硬过后的柔弱。蘩漪便是“雷雨”。蘩漪,蘩,多也;漪,水之纹也。蘩漪便是猛浪,便是永不宁静的水,便是荡涤一切的“雷雨”。她的痛苦最深,而渴望又最强,所以爆发的最疾、最猛,就是“雷雨”。她的线索,她的愤激之语往往便是剧本的破题之处。具体理由如下:

首先,蘩漪具有鲜明的“雷雨”的性格,极端、彻底、敢爱敢恨,具有那种可以摧毁一切的原始的“蛮力”。这与作家刻意设置的背景环境始终相通的。从出场时“喘不过起来”的郁热和压抑,到最后不顾一切的“报复”:一种“雷雨”式的宣泄,她的态度始终与作品的气氛一致。

其次,蘩漪作为一个连接两代人的工具,处于矛盾冲突的中心,牵引戏剧线索,既起到了某种联系作用,又表现了其他人的性格特征。蘩漪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是她引出了侍萍,又是因为她使周萍、四凤走上绝路。

第三,蘩漪的设置,体现了作者在冥冥之中对某种未知力量的恐惧。她的力量,正是作者所要表现的,追求的。蘩漪的性格是两个方向的极端:极端的压抑与极端的报复相结合。这种逼到绝路的忍无可忍,正是我们民族的柔弱性格中潜在蛮力的代表。蘩漪,为被轻视、被抛入无爱的世界而复仇;她心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复仇的炸雷炸裂了她的理智,复仇的雷雨荡涤净一切的仇怨。同时,她又没有力量改变一切,最后还是在“宇宙这口绝望的井”中挣扎,在命运的悲剧中不能拯救自己。

她素来有些阴鸷怪异,时而敛声息气,时而疯狂爆发,还有她那畸形的爱情、欲望的冲动,都裹挟着一种闪电雷鸣般的突发性和猛烈性。她代表着“五四”以来女性追求个性解放,争取民主自由的最强音,在她身上折射出不畏强权、争取自由、宁死拼斗的绚丽光彩。作为周朴园的继室,她不甘心为人摆布,敢于反抗周朴园,面对周朴园的训斥,繁漪敢当面顶撞说:“不,我不愿意。”可以说,繁漪是周朴园家长专制的掘墓人。她厌倦了冷寂阴沉的家庭,在形如枯井的心底却跳跃着一丝如火的热情,她爱上了周家的长子周萍,落到了“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地步,可是在她看来并不是可耻的,反而是正义的,是自己追求爱情、自由的最好宣言,,是自己葆有生命活力的最好办法。

曹禺借繁漪的口发出了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的呼喊,以摧毁这个灭绝人性的社会,但也深知专制主义的强大,也只能是无奈地看着这个社会怎样在吞噬着自由和人性的幼苗。《雷雨》震撼观众的艺术力量就在于它形象再现了专制主义对一朵自由之花的摧残,描述了专制社会使人变成鬼、道貌岸然的邪恶扭曲人性的历程,使你深深厌恶这个罪恶的社会。难怪说打开新文学的人物画廊,像繁漪这样的典型,应当是属于曹禺的,无论你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的深厚丰满.她的形象像雕塑家手下的塑像,最明晰最细致的纹理,都显示着鲜明的性格。而最重要的,是她的复杂心理,交织着错杂矛盾的情感,都被曹禺天才地刻画得惟妙惟肖。